太阳落在淡蓝色金属车棚上,像开在涟漪中的荷花。隔开车棚和学校的围墙,它被几条横着的钢丝加高,钢丝的茬亮着光,恫吓着想要越过它的人们。每个工作的日子,中午我都会站在房子外面,透过平行的钢丝,有七八个初中生踢着一个干瘪的雪碧瓶子。他们游戏一般会在两点钟结束,那时候我躺在床垫上似睡非睡。
中午的太阳距离冬天很近。周围的人都穿上了秋衣,我也跟着套上了,可是第二天的中午我又把它脱了下来,明晃晃的太阳快扒了我的皮。点一烟,泡一杯小种,等茶杯只剩下舒展开的叶子,水就是水的时候,头上又压来团团乌云,之后雷声大作,风也放肆,雨就那么下来了。我坐在屋子里翻着书,开始犹豫要不要又把秋衣加上,这时候的风带着冷。
在哪儿都不想去的日子里,我听着歌,看着书,有时候会写一点东西。中午有些饿,短袖短裤出去吃碗米线,拿个痛风药。面店的山东大妈问我冷不冷?我说不冷,住得近。药店的四川师傅问我冷不冷?我说我就吃个饭,拿个药,他知道我住得近。我住得近,家却很远。
打开门,进了屋,如果冷就把电暖打开。太阳大的时候,把凳子端出去,坐在太阳底下,直到太阳穴生疼,满脸都是汗。回到屋,把桌子收拾得看得清楚自己的脸,又拿本书把自己的脸盖上,戴上耳机放一首《千翻儿》,一下午可以看一百多页。网上有人告诉我,可以看更多,可以学更好。我不需要看更多,我不需要学更好。
案上的《张圣才口述实录》一共五百页,我看到了三百多页。我都忘了上一本看完的书叫什么名字,可能它本来就没有名字。没有名字的书,是一条流向远方的河,在野草丛生的地方看它淌着,却不知道它来自哪里,去往何处。《实录》的口吻平实,他去过哪里,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三言两语就交待了。事情是真事,发生过的真事就是历史,历史也是一条没有名字的河,我在里面游泳,我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这条河的发源地,流向何处,叫什么名字,因为我只是想要游泳。
我想当我读完它的时候可能已经是冬天了,冬天会下雪,雪下得大的时候,手是僵的,摸金属会有静电,门的铁把手,电梯的按钮都电过我。翻书没有影响,写字没有影响,当我把我的书翻完,想写的都写了,我就回家。从飞机往窗外看,是大地的褶皱,它们头上洒了盐样。那时我不会去想我曾经读了多少书,有我写了多少字,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就像现在我心平气和的在表达。你们告诉我要写出一篇好东西需要这样或者那样,你们教我这本书可以学到这样或者那样。我不需要写一篇好的东西,我只想慢慢的写下去,磕药磕出来的《在路上》是好东西,贾平凹涂涂改改几十遍的《秦腔》也是好东西,这些人曾经谋杀了我的表达,如今我变成了瞎子却越来越会说话。我不需要你们教我选书买书,我看到书名会判断这本书到底好还是不好,毕竟当你接触过成千上万本书之后,你才会有我的故事。
我自己会走回去,而不被他们拖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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