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徐颜开口,她便先一步踏入进来,徐颜只看到了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的裙角,空气中还夹杂着匆忙而来的汗水味道。徐颜对这个味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徐颜小时说是个病秧子也不为过,每次生病又是让人猝不及防,她不愿坐车,总觉得坐在车里会让她更难受。母亲就会背着她往返家和医院,母亲瘦弱,走两步汗水就浸湿了衣裳,徐颜记得的,就是这个味道。
“收拾得还算不错。”母亲在房间里来回打探了一番,徐颜只当她是来视察的,不知道从何时起,即便是隔不开的血缘关系,徐颜也只觉得有些陌生。她这样想,母亲是否也会这样想呢?徐颜每每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又觉得大人应该只会认为自己说的都是对的吧,再或许,自己就是个冷漠的人。
“小颜,妈妈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零食。”徐颜看着母亲从大包小包里掏出了各种零食摆放在茶几上。
顿时晃了神。
徐颜的整个童年几乎是没有零食的,对母亲而言,吃垃圾食品不如多吃几碗饭来得实在。
母亲是个苦命的女人,徐颜的父亲走得早,如果不是还有照片,徐颜一定记不起父亲的样子了。不过,每次看照片,徐颜都觉得自己和父亲一点也不像。
照片里的那个男人,个子不高,神情严肃,漏出的几颗牙齿倒显得幽默多了,还有那似乎和头发紧紧连接的络腮胡都让徐颜在照镜子时倍感压力。
母亲总说徐颜像她年轻的时候,但徐颜从未在家看过一张母亲的照片,她不知道母亲是在安慰她还是讲的真话。直到搬家,徐颜在衣柜的夹缝中看到了。
那张照片里的少女笑靥如花,长长的麻花辫上还扎着红色丝带打的蝴蝶结,徐颜就是这样想的,即使只有微微泛黄的黑白,自己也笃定那是一条红丝带,蝴蝶结也一定要是红色才好看。
徐颜没有见过母亲这样笑过,或许也有,只不过徐颜忘了,小孩总天真以为咧着嘴就是在笑,可他们不知道,人类与生俱来的表演是有多么精湛。徐颜用手擦了擦照片上的灰,突然停住了,她发现自己和母亲也不太像。
徐颜想都没想就找母亲理论,小孩子总是在意一些并不够证明什么的点。母亲当然知道徐颜的小心思,接过照片指着上面让徐颜仔细看看,“瞧,这眼睛,这嘴巴就是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徐颜再定睛一看,又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些像,便也就此作罢,而母亲也只是觉得,小孩子的无理取闹,算不上什么大事。
“我已经长大了,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徐颜背对着母亲一边假意整理着东西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回答,她无法想象身后这个女人此刻正用什么样的眼光看着她,是无奈还是愤怒,徐颜一样都不敢面对。
“颜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记得你以前总是乖巧的。”徐颜听出了母亲话语中的不解,如果她是母亲,应该也会疑惑,曾经那个粘人又乖巧的小棉袄怎么会是现在的样子。
“没怎么,我就想一个人待着。你放心,我休息一阵子就去找工作。”徐颜转过身微笑地看着母亲,接着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她无暇顾及被留在客厅里的母亲,可能,过会儿她就走了吧。
徐颜总觉得自己对母亲的记忆总是很模糊了,明明朝夕相处,曾经也谈天论地,她享受着母亲的爱,却又不自觉地抗拒着。
她总在长大的记忆深处听到那些刺耳的声音,是对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的亵渎。她试图忘记那些别人不曾在意的所谓逗小孩的玩笑话,可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就相信了。
她开始在心里萌生出叛逆的枝丫,像藤蔓一样缠在她的心头,让她夜夜都不能寐。
徐颜觉得自己生病了,甚至病得不轻。她总在别人疑惑自己变化时不停肯定着自己本身就是这样的。只不过没人真的了解过她。
即使是面对李珊,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有缺口的饼干,她拼命地想在别人发现缺口之前隐藏起来,她在狭小拥挤的饼干盒里,尽量把缺口朝下,这样看起来就和别的完整饼干一样了。
但她忘了,当你想要拼命掩盖,事情却总会背道而驰。可能那个品尝饼干的人时恰好缓缓又细致,又恰好看到缺口时,恰好感叹一句偷工减料。
再出来时,母亲已经走了,房间又被重新整理了一遍。徐颜朝着冰箱径直走去,瘫在沙发上打开啤酒罐痛饮了两口,冰镇后的酒水连带着气体像划过喉咙的刀子,直直地插在了徐颜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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