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室的灯光有些昏暗,这样的灯光几乎可以让人看不见脸上的皱纹。
对着镜子梳头,镜子里的那张脸有几分模糊,可模糊中依稀可以看出眼角的皱纹,像一朵被吹皱了的花,无论她怎样徒劳地张大眼睛,依旧舒展不开。
她已经很久不在白天里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庞了,她害怕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岁月无情,剥去了她的红唇的光艳,明眸的清澈,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原本水嫩光滑的脸庞长出了成片成片的色斑,像一个放了很久已经开始发皱的黄苹果……
她现在不再去关注自己的脸,而是专心用她灵巧的手指穿过乌黑油亮的长发,把它们编成两个长长的发辫。这些天她都喜欢这样梳弄自己的长发,被同事看见了,都笑话“她在老黄瓜刷绿漆——扮嫩。”扮嫩就扮嫩呗,有谁不希望自己年轻一些呢?她并不气恼,也不分辨,笑着带上工作帽,将那两条黝黑泛着光泽的发辫藏到里面。
她的身材还没怎么走样,至少和同龄人比起来是这样。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到腰际,这使她的背影看起来和少女一样,十分窈窕 。编完辫子,她习惯性地把它们拿到胸前,稍稍歪斜了脑袋,想象中自己依旧还是16岁时的摸样,那个时候她的辫子也是这般的长,这般的亮,只是脸颊红扑扑的,像一个刚刚摘下的红苹果,饱满而热情,不像镜子里的她,那样苍白,没有表情。
这长发曾经是她的最爱,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象,会有一双怎样的手穿过她的黑发,在深蓝的夜幕下,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可以一直看到她的生命里……可是,她剪碎了长发,不让那长发再牵绊她, 后来短发又长长了,她再剪再剪,再烫再烫,她甚至一度把它们剪成男人般的板寸……终于,再后来她再也无心打理这越长越长的头发,一任它们疯长,像杂乱无章的野草,荒芜起来。
头发杂乱的疯长,怎么都理不顺。她终于记起少年时的那两条及腰的发辨。多年没有再编辫子,凭着记忆,她的手居然还是变得那样顺畅,就像她一直不曾间断过一样。
突然 ,她的目光被镜子中的一道银光吸引住了。没错,就在她右手边的的发辫里,若隐若现有一根闪闪发亮的白发。
早在她还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她的头上已经开始出现了第一根白发,从那时起,她像是隐藏秘密似的隐藏自己的白发,那些心存侥幸的白发都被她活活扼杀了,一根一根地拔根而起,她甚至让她幼小的女儿帮她拔掉那些企图泄秘的白发,以至于发生了不少冤假错案,直至她在镜中再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根头发是什么时间长起来的?她的白发都很短小,短到用手指都捏不住,非得使用小小的剪刀。她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贴着头皮,费神的一根一根剪掉那些像绒毛一样的短发……而这根白发竟然那样长,几乎要和她的黑发一样长!
她又焦急又懊恼,慌乱地拨弄着已经编好的发辫,她要揪出这个擅自泄密的罪犯,然而,一次、两次、三次她都成了滥杀无辜的侩子手,她无情地撸下的都是盈盈柔韧的黑发,那根雪白的白发却依旧藏在她的头发里,无情地嘲笑着她,捉弄着她。
终于,她停了下来,呆呆的望着盥洗盆里凌乱的长发。窗外秋风寂寥,远处的霓虹灯依旧闪烁不停,她停住了手,泪,却不可歇止的奔流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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