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这天,医院显得格外的安静。门诊大楼的门口已经没有平日那么多来往的车辆,少良他们很快的就给三轮车找到了一个宽敞的停车位。
他们几乎快忘记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了,新年对他俩来说好像和日常也没多少区别,或许可以加个餐,然而自己开小吃店,对于吃的也没那么感兴趣了。少良喜欢做吃的,他总能隔三差五做出一些可口的饭菜,小梦自是不馋。过年,如果对吃没有了期待,那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所以如果不是小梦肚子疼,他们今天还是会继续营业的,总会有一些和他们一样无法回家过年,又不想自己做饭的来吃饭的。
在少良的心里哪怕多做几十块钱也是好的,这样一天的房租也算没有白出。
至于小梦,自从怀孕起,她早已不在乎春花秋月,小资情调的仪式感了,哪怕是千家万户都在热热闹闹的过新年,只要少良说继续营业,她绝对不会提出半点反对意见,生存是她们当下的唯一目标。
无论是对于这个店还是对两个人的小家,小梦总是说,她可以出主意,可是发表意见,但最终的拍板权,一定是少良的。
她曾开玩笑的说:她是个“相”才,少良是个“将”才。这个世界不缺谋士,缺的是能拍板的人。她甘愿永远在他的小跟班。
过年不休息又算什么呢?
只是她肚里这个善解人意的娃看来很不满意她妈这样的生活,毕竟过年了,她还是来提醒自己的爸妈要休息一下吧。
少良扶着大腹便便的小梦来到了妇产科的门诊,走廊里空无一人,自是不用排队的,敲了敲门他俩直接进去了。
小梦说了自己的情况,医生让她躺下开始给她做检查说道:“胎儿36周半,算37周了,胎心跳动正常,宫口已经开了三分了,可以生了。”
什么叫可以生了,小梦有点狐疑,她怯怯地问:“算早产儿吗?”
“也不能算早产,早一点而已,你们直接办住院手续吧!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估计今晚上孩子能出生。先去做各项检查。”医生一边刷刷地开着各种单据,一边跟少良交代办理手续的流程。
反正听医生的总没错,他俩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小梦有个奇怪的毛病,平时在家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那怕当时难受的不行,只要一进医院症状就会减轻,甚至消失。
为了这个毛病少良没少取笑过他,每次都说她是心病,她自己也觉得医院对她好像就是安慰剂一样。她挺着大肚子跟在少良的身后此刻又丝毫不觉得肚子疼了,各项检查过后她们进入病房耐心的等待。
房间里已经有两个孕妇先入住了,有一个已经提前入住两天了,到目前还没有动静,另一个和小梦一前一后进的病房已经痛的哇哇大叫。
小梦摸了摸此刻并不疼痛的大肚子,心想自己莫不会跟上一个孕妇一样,住了两天还不生吧,她可出不起多余的住院费呢?
钱真是个好东西,如果有钱她也想安心住院,也想选择剖腹产,别人进了医院都是不开心的,只有她的内心是有点窃喜的,她终于可以明正言顺的休息了。
看着别的孕妇床前堆满了好吃的,面前站满了嘘寒问暖、忙前忙后的家人。小梦在想他俩的家人都在干嘛呢?忙着准备做年饭吧!
少良去办入院手续了,只有她一个人像无事人一样坐在床上,临床的阿姨好心地问:“你家里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他们在老家,不在这边,这边有我和老公两个人就行了。”小梦故作乐观的说,反正一切有医生呢?
“可是,总归要有个大人在啊,小梦一下红了眼睛,那个阿姨看着小梦的表情欲言又止道,唉,也是,也是,你放宽心,有医生在,不怕。如果有事需要帮忙的话,你喊一声,我们人多。我也是从老家过来的,听说儿媳妇要生了,我提前十几天就过来等着了,不过,人家妈妈在这比我更用心,我也帮不上大忙,也就洗洗涮涮做饭的事。”阿姨热情的聊着。
小梦尴尬的笑着,她不敢提也不想提这些家事,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她再懂事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她怎么能不羡慕那些被爸妈和公婆捧在手心里的孕妇呢?
自己算什么呢?别说被呵护了,连个关心的电话都没有人打过来。
记得有一次和少良讨论产后带孩子的事,少良说:“我妈身体不好,估计指望不上,我哥的孩子从小就是她带的,她带习惯了,离不开……我们以后就自己带吧。”
小梦什么都懂了,他们家人从一开始就是退地远远的,仿佛她压根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而小梦的家人则觉得,她有公公婆婆都不靠,还想靠我们,让她自己作去吧。
所以整个孕期没有任何人敢和小梦走近一步,生怕小梦提出让他们来帮忙又无法拒绝。
权当自己是个孤儿吧,小梦不想再思考此类的问题,无数个哭醒的黑夜,已经让她认清现实,如果没有人主动靠近,她绝不会向任何人提出求助。
大概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少良还不见踪影,小梦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悠悠的酸痛,不是很剧烈,但是腰腹酸胀,胸口憋闷,小腹一阵一阵的痉挛。那种酸胀让人心烦意乱,痉挛让人恨不得立刻死掉。
小梦再一次坐不住了,她试着躺下,躺不住了,又试着趴下,趴着也不行,蜷着也不行,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无声的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把腹部往下推,她企图用这个动作帮助孩子快点下到盆腔底部。
少良终于来了,她看着小梦蓬乱的头发和满脸的泪痕,她知道小梦又疼了,他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用手去给小梦揉腰。一阵剧痛又过去了。
原来他去给小梦做吃了,还回家拿了电饭煲、碗筷之类的用具,以备这几天使用。少良是细致周全的,他打开饭盒,把一碗青菜肉丝面端到小梦跟前,让小梦吃点,可是小梦哪里吃得下。趁着不疼的间隙她就是想休息一下。
少良哄着她说:“我听隔壁阿姨说,趁着不疼的时候,能吃一口就吃一口,不然等会没力气生。你看,我还给你买了巧克力,他边说边口袋里掏出一把德芙放到小梦手心里,听说吃巧克力也会有力气生,一下就生出来了,少受罪。”
小梦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少良对她的关爱了,她想到他们恋爱那会,她肚子痛,他就一直给她揉肚子,她咳嗽他就一直往她嘴里塞东西吃,说可以缓解咳嗽。可是现在呢两个人每天都累成狗,说话的主题除了生意还是生意,除了做事还是做事。
小梦还是感动的哭了,她已经很久都不敢让自己脆弱了。少良又慌张了起来:“怎么了?又疼了吗?要不要喊医生来看看吧?”
“不要了,护士说了,没疼的厉害就不用去检查。一会儿会有查房的来一起检查的。”小梦有气无力安慰少良。
她是正确的,他还是爱她的,这个男人是和她同岁的男孩啊,都说男生没有女生早熟,怎么可以要求那么多,他那么累哪还有心思天天哄她呢?
从下午到晚上,肚子紧一阵慢一阵的疼了多少次,她已经不清楚了,她本以为快要生了,可是查房的医生查了几次后,却说宫口竟然又缩回去了。一直折腾了半夜少良才沉沉睡去,而这一夜对于小梦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第二天医生查房,说宫口又开三分了,估计上午可以生,可是一上午过去了,疼得死去活来的,去产房检查了好几次依然说不可以生。护士都被弄烦了:“还没到时候别一会儿来一会儿来的。”
小梦再疼也只好忍着。
上午的时候小梦以前的同事听说她住院了,来医院看她,她看到小梦的情况说:“你这么躺着不行,你这是第一胎难生,必须得运动,我那时就是爬楼梯才生出来的,走,我带你去运动运动!”
小梦被少良和同事两个人搀扶着去爬楼梯,刚开始只是在楼道里走了十几个回合,体力还行。可是一到阵痛来临时,她痛的根本直不起腰,同事说必须爬楼梯,可是她怎么也爬不动楼梯了。
只见她的同事像电视里的接生婆一样,把她硬拖着去爬楼梯,一边爬一边说:“加油,坚持,不爬不行。”
直到小梦哭得累的浑身湿透,嘴里不停地喊:“我求你们了,不爬了,我再也不要爬了。”她和少良才把小梦拖到床上休息。
终于终于,小梦突然感到下面呼啦一下湿了一大片,她对少良说:“快点去产房,快点,估计是羊水破了。”
一阵手忙脚乱,就听一个医生说:“羊水破了,可是宫口只开三分,”
另一个说:“三分也得生。”
小梦被抬到产床上,医生大声喊着:“呼吸,用力。”可是小梦已经没有了半点力气。“用力啊,再不用力,宝宝会缺氧的,你不好好生,等我们强行帮你生可就麻烦了。”
小梦已经被撕心裂肺的痛,折磨的想放弃抵抗了。可是不行,她不能让孩子有危险,她想用力,却一点也用不上,她开始发抖,浑身止不住的抖:“医生能不能剖腹产?”
“不行,已经晚了,孩子已经下到盆骨,只有靠你自己了。”
“可是,我痛得不行了。”
一个医生大喊“产妇心情过度紧张,浑身发抖,无法配合,问家属要不要采用无痛分娩?”
医生又问小梦:“你要做无痛分娩吗?”
“问我老公!”小梦哭着说。
这时少良跟医生交了钱,开了摄像头可以看到小梦了,他说:“听你的,你想做无痛就做无痛。”
小梦点了点头。她感到一阵刺痛扎在脊柱上,然后除了腹胀以外,疼痛便神奇消失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想睡过去啊!医生说:“怎么不动了,你用力生啊!”
小梦鼓着肚子用力,医生说:“每当肚子胀胀地像要大便一样的感觉就使劲用力!”
只听另一个医生说:“还是侧切吧!”
小梦什么知觉都没有,她只管跟着医生的口令用力,终于那种胀胀的感觉一下消失了。
“快,没有哭声,拍,拍屁股,还是不哭,看头部,头部的包膜捋一捋!”
“啊!”一声轻微的啼哭传入小梦的耳中。
“柳梦儿,女孩!”
“快,送新生儿科室,孩子缺氧。”
小梦刚刚放下的心又揪起来,她想问又不敢问。
小梦一直保持生产的姿势躺在产床上,她问医生:“怎么还没好?”
“你的宫口只开了三分,彻切了七分,里三层,外三层的,你想想我要给你缝合多久。”
小梦的眼泪再一次流出来。
医生说:“现在都事了,你差点难产,知道吗?和你一起进来的十分钟就生出来了,你生了两个多小时,我们五个医生为你一个人忙,我们主任亲自为你接生的,你多幸运。”
“那孩子没事吧!”小梦怯怯的问。
“放心吧,有医生呢?”医生安慰道。
感谢医生救了她的命,这要是在古代她肯定完蛋了。
“谢谢你,医生。”小梦低声地说着。
“别说话了,睡吧,还要留下观察两个小时就可以出去了。”医生们把她抬下产床。
小梦心怀忐忑的睡去,孩子还好吗?
求求上帝,求你看在我这么不容易份上,帮我们一次,让我的孩子平安无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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