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公交改建方案,我们已经讨论了好几轮,梁赞国的态度很明确:“线路可以改,但是周边的环境不能改变。”
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要如此执拗,但凡公交线路改道,大都是因为市政先行,公交跟进,而这次线路的改造,是公交先行,市政改造跟进。
有人对梁赞国的想法不以为然,公交线路都改了,为什么市政不能跟着改变?
“这是一片有情怀的古街,是很多人梦中的故乡,我们要给他们留下一点念想。”
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梁赞国示意大家先抛下争论,他要给我们讲一个故事:
在山东半岛东部靠海的一处林子里,有几条通向海洋的古河道,河道几近干涸,那里有一些无水的叉道,这样的环境很适合一种叫作獾的动物栖息。
有一年当地要建一个文化公园,就在林里的一角围起了一片荒地,面积一百多亩。这一百多亩与上万亩的林地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而且是树木相对稀疏的地方。
它由一道加了栅栏的矮墙为界,算是与茫茫林海隔开了。
几幢不大的房子在栅栏里建起来了,并养了一条叫做“大黄”的大狗,它与看门人老王形影不离。
可是不知从哪天开始,老王就觉察到一到晚上,“大黄”就会紧张不安起来,它会站起身,贴紧老王的裤腿,眼睛盯着一个方向,脊毛竖起,一阵猛叫。
这样的情形几乎每晚上都会发生,时间也是在午夜。有人问老王是怎么回事,老王回答:“那是一只獾,一到半夜就要翻墙过来”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后来有人找到那只獾的爪印,稍稍研究了一番,结论是,这只獾曾经在栅栏墙围住的地方生活过,因为墙内有一截老河道,两条干水叉上有几个洞穴,大概其中一个做过它的家。
总之半夜它就会想念家园故地,所以翻墙进来,夜夜如此。
按我们的想像和推论,栅栏墙外边是无边的林野,那里才是一个更广大的世界,也更适合它的生存,而且有更多更长的老河道,但问题是只有这片栅栏围住的地方才是它的出生地,于是任何地方都不能替代。
这只獾是如此固执,无论是明月高悬还是漆黑一片,只要到了半夜就要攀墙进来,惹得大黄不停地吠叫。
看门人老王不得不一次次平息老黄的怒气:“让它来吧,碍不了咱们什么,它不过是进来溜达溜达。”
“一只獾尚且念念不忘自己的家园,更何况人呢”
梁赞国讲完他的故事,会议室里一时变得很安静,有人在沉思,有人在哂笑,也有人像我这样,感到手足无措,站起身来,去饮水机那边倒了一杯水,心中想着接下来要如何面对这个故事。
古街改造花了三年的时间,由一条公交线改线而引发的这场改造成了很多离乡人心中的典范,很多市民写信给政府,给国家媒体,齐声称赞这是一个利民的建设。
我们参与这场改造的设计者,都不会忘记那只獾的故事。
有次我问老梁,这个故事是从哪里听到的,是自己经历的吗?
他哈哈在笑,在病床上对着我说:“你怎么还这么单纯,跟我这么多年,就没学会我一点变通的本事。这个故事,是我从一本杂志上看到的。”
我看着他深陷的眼眶,泪水弥上了双眼。
我的领导,我的良师益友,梁赞国,在项目成功完成后的第二年,因病离开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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