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和蓝若雪小心翼翼地从后门回到听雨轩，心想着时辰尚早，老夫人那里应该还不知道。
蓝若雪兀自庆幸，不曾想踏进门老夫人就在院子里坐着，大夫人局促地站在她身侧，丫鬟跪了一地。
几天前才见了这阵仗，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蓝若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母亲。” 苏寻先出声道。
“流萤，把公子扶回房间。”
老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波澜，但是谁都知道这毫无波澜之下是滔天的怒意。
原本扶着苏寻的蓝若雪把手从他腋下抽出来，却被苏寻反手牵着。
“母亲有什么话是孩儿不能听的吗？”苏寻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蓝若雪错愕地看着他，“你……你先回屋去。”
她试图抽回手，但手上传来比刚才大的力道，上一次就是因为他的怯懦，若雪被罚跪祠堂，这一次，他不会了。
见他坚定如斯，蓝若雪反而释然了，随后轻轻回握。
老夫人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为娘替你寻一门亲事是想找个人好好照顾你，是想让你不留遗憾，可是她都做了些什么？牙尖嘴利，没规没矩，还出府鬼混，念着你喜欢，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可换来的是什么？换来她得寸进尺，不知好歹，如今夜不归宿，搅得将军府不得安宁。我将军府容不下这尊大佛，不如一别两宽，各奔前程。”
“老夫人，我……”
蓝若雪想说什么却被苏寻打断。
“母亲，她有好好照顾我，若雪入府以前，孩儿并未觉得有什么遗憾，只是母亲你以为的遗憾罢了。若雪入府之后，孩儿对她只有无尽的愧疚，我甚至想过求死以还她自由，是她故意烫伤了手哄我喝药。若雪说话刻薄，可是母亲，她恣意张扬，却嫁给我这么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连口头埋怨都不能吗？她偷偷出府，尝遍了西街的蜜饯给我买了最甜的，吃遍东市的糕点给我带了最松软的。
昨日夜不归宿，事出有因，母亲不问缘由便在这里兴师问罪。你可知道她是去太华寺为我祈福？你可知她怕行事不周落人话柄，所以乔装打扮成男子才被当成贼子抓进大理寺？
她不想给将军府惹麻烦，出府不走正门，行事不拿身份，即便身处大理寺地牢也未曾透露分毫，无非就是不想牵扯将军府。这场联姻，旁人都觉得是蓝家高攀，将军府高的是门楣，可这门楣却成了掣肘，这高门大院不过是囚笼，你以为她稀罕这些吗？”
苏寻越说越激动，说道这里声音又轻了。
“她不稀罕将军府，不稀罕苏家小夫人的身份，也没理由稀罕我，可我稀罕她，我喜欢跟她在一起。您说一别两宽，她乐得自由，可我怎么办？”
“她会害了你。”老夫人说道。
“孩儿这条命，不用人祸害也已时日无多了，从前十八年黯淡无光，如今只求这一抹颜色相伴，求母亲成全，亦求母亲能善待若雪。”苏寻抬手、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老夫人无奈，她看向蓝若雪，“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未等蓝若雪开口，苏寻说道：“若雪，我原本不想拖累你，如今却想要把你留在身边，想要你陪我走这最后的日子，你能不能……”
蓝若雪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老夫人，阿寻若要开口让我走，我不一定会走，但他开口让我留，我便一定会留。我知道自己行事乖张，所以我做他的妻，但不做将军府的少夫人。我也知道上次带他出去，您余怒未消，至于昨天的事，的确是出了意外，我不想辩解什么，但是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第二次。还有……”
蓝若雪转头看着苏寻，“你刚刚说那些话，良心不会痛吗？我哪里不稀罕你了？每天变着法儿哄你，你知不知道，从来都是别人哄我的？”
苏寻看着她，眼睛里仿佛有光。
“昨日的事，怨我。”苏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院子里，向老夫人和大夫人行了礼，说道：“是我手底下的人误把弟妹抓到了大理寺，才惹出这些事儿。弟妹在地牢里，一口一个家中夫人病重、家中夫人需要照顾，她归心似箭不想让小五担心我都看在眼里。弟妹为人妻，替夫求福，为夫着想，小五已为人夫，担忧妻子的安危，这本就是寻常夫妻相处之道。”
道理是这样，可她的寻儿不是寻常人啊，不然她何至于担心至此。
看出老夫人的顾虑，苏煜走到她身边，劝慰道：“母亲，小五自幼身子不好，您放在他身上的心思大家都知道，可是他已经长大了，他不单是您的儿子，还是别人的丈夫。媳妇儿是你给他选的，他要是不喜欢，您肯定得愁，现在他喜欢得紧不正好和你意嘛。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承担该承担的结果，您就随他吧。男子汉大丈夫，当保家卫国，小五这身子要卫国是难了，但你不能让他连家也保不住啊。”
“折腾了一日，又在风口站这么久，弟妹，你快带小五回房间休息吧。”大夫人说完还朝他们使了一个眼色。
老夫人没说什么，看来是默认了。苏寻捂着嘴轻咳两声，“母亲，孩儿略感不适，先回房了。”
他牵着蓝若雪回房间，院子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
老夫人：“你们就惯着他。”
苏煜：“从小到大，最惯着他的就是母亲您。您是没瞧见他昨晚到大理寺的样子，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用弟妹骂他的话来说就是跟鬼一样，你要是真把人赶走了，有你哭的。”
老夫人：“你把人抓进了大理寺，害你弟弟担心了一整天，你还敢回来。”
苏煜：“我……这也不能怪我啊，她乔装打扮成一男的，天黑的时候路过苦枫林，被当成贼人就……”
总算逃过一劫，老夫人她们走后，蓝若雪让喜鹊打来热水。
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面，浑身都舒坦。
折腾了一天一夜，苏寻累得够呛，倒床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醒了，猛地坐起来，“若雪！”
他起身四下看了看，看到屏风那边，心下一惊。快步走过去，蓝若雪就靠着浴桶紧闭着双眼。
“若雪！若雪！”
“怎么了？”蓝若雪闻声转醒。
“你……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苏寻从屏风那里扯过衣衫裹在蓝若雪身上再把她塞到床上。
他刚刚躺过的地方，余温犹在。苏寻仍旧不放心，索性钻进被窝里紧紧抱着她。
“我身上寒气重，你……”
“没关系，谢谢你愿意留下来，夫人。”
蓝若雪看着他的眼，眼神清澈，一片赤诚。
蓝若雪勾勾唇，“谢谢你帮我说话，相公。”
四目相望，眼波流转。
苏寻凑过去，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她湿润冰凉的双唇，蓝若雪微颌双眼，睫毛轻颤，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辗转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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