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是黑夜，夫妇相携上二楼。朱德推开小窗，没有星，没有月，山雨欲来。院里的花草和榕树，远处的房屋和山水，以及白天的喧嚣和骚动……都被厚重潮湿的夜幕包裹。他深深呼吸，空气清新，有淡淡的甜香，隐含着腥气。他仿佛看到血，看到血泊里的尸体。
陈玉贞把箫送到他手里，自己坐到琴边。半开的小窗，乐曲声拨弄夜幕。箫声低沉悲愤，琴声婉转悠扬，一曲《广陵散》，如泣如诉。
朱德决定离开军队，离开云南，抛弃一切——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一切，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羡慕的一切，亲友难以理解，无法理解，不能理解，纷纷前来，苦苦相劝。朱德不为所动，背后一片议论，如云，如雾，如霾，如风沙。云雾尘霾之中，朱德收到孙炳文来信，来信相告：在苏俄的帮助下，中国共产党已在上海成立。这个党，是布尔什维克式的新式政党，要领导中国劳苦大众走苏俄的道路，推翻军阀统治，赶走外国列强，夺取全国政权，在中国实行劳工专政的社会主义制度。
朱德拍案赞赏：“好！走苏俄的道路！不劳动者不得食！劳工神圣！”
他非常兴奋，拿信给陈玉贞看：“看来，列宁领导的苏俄式革命有可能在中国凶猛地卷起。”
匆匆，太匆匆，朱德毅然决然，怀着满腔热情和朦胧的希望，直挂云帆再求索。
重庆下船，四川军阀杨森热情款待。杨森是朱德的同乡，中学同学，此时是川军第2军军长、重庆警备司令部司令。他很欣赏朱德的才能，以为朱德只是为唐继尧所迫，满心窃喜，怪怪地一笑，说：“玉阶兄，四川需要你，川军需要你，衷心希望老同学留在家乡助我一臂之力，把川军整肃成一支铁杆队伍。如何？”
朱德淡淡一笑，婉言谢绝：“弟准备出国留学，去看看人家的革命是怎么个搞法。”
杨森一惊，一愣，转而怪怪地哈哈大笑：“革命？！……你真是奇人一个！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仁兄今年已三十有六了，有洋房，有娇妻，有地位，有名望，将来不可限量。忽然抛弃一切，漂洋过海学什么革命，到底图个啥子哟！”
朱德心中冷笑：军阀！他夹一口小菜慢慢咀嚼。杨森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但愿仁兄学成归来，重回四川，我一定虚位以待。”
朱德婉拒杨森，离川到京，与孙炳文相会。孙炳文告诉他，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不同，是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代表贫苦大众利益的。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在上海设立中央局，总书记由陈独秀担任。另一位主要领导人叫李大钊，住北京，和孙炳文是好朋友。朱德要见李大钊，很不巧，李大钊到南方去了。朱德决定寻找陈独秀。两人毫不迟疑，转身南下，直奔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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