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棱郭塔里的纪念品商店闲逛,五棱郭当然是纪念品的主要主题之一,五角形的冰箱贴等等随处可见。但却有另一个主题,不管是数量还是种类上,完全不亚于五棱郭,俨然与其分庭抗礼,这个主题,就是新选组。
新选组是日本幕府末期的一个特别警察组织,以保卫幕府,维护京都治安为主要职能。在纪念品商店里,新选组主要人物近藤勇、土方岁三、冲田总司、斋藤一等人的名牌成为了商品,他们的佩刀被做成了筷子,新选组的“诚”字大旗缩小成了摆饰,新选组人员特有穿着的葱色羽织做成了冰箱贴。。。为什么五棱郭的纪念品店里,会有这么多的新选组?实际上,五棱郭和新选组有着很深的渊源。五棱郭是明治维新戊辰战争最后一战箱馆战争的发生地,也是作为新选组核心人物土方岁三的最终葬身之地。
如此多的新选组纪念品,让我不免有些好奇。成王败寇是历史的通常规律,在腥风血雨的明治维新进程中,支持幕府的新选组无疑是维新志士的对立面。明治维新的结局无需多说,维新志士获得了全面的胜利,但为何作为落败者的新选组会受到日本大众的追捧崇拜,竟与维新志士一样,成为了偶像般的存在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不妨先回顾一下新选组的始末。而新选组的产生、壮大和最终消亡,又都是在日本明治维新的时代大潮里浮浮沉沉。
首先要从日本传统的政治结构说起。明治维新之前,天皇是日本的最高统治者,但只是名义上的。全国的军政大权掌握在由封建武士阶层组成的政府手里,这个政府称为幕府,幕府的最高权力者是幕府将军(将军的全称是“征夷大将军”,这个“夷”是“虾夷”,指北海道)。幕府把土地分封给各路诸侯,形成了不同的藩,如长州藩、萨摩藩、会津藩,等等,相当于行政区划。
日本战国时代,德川家康最终取得天下后,组成了德川幕府。在对外政策上,德川幕府奉行“闭关锁国”政策,禁止外国的传教士、商人与平民进入日本,也不允许国外的日本人回国,甚至禁止制造适于远洋航行的船只。在此期间,只允许同中国、朝鲜和荷兰等国通商,而且只准在长崎一地进行,此外德川幕府亦严禁基督教传播。
把国家大门锁上之后,在德川幕府统治的二百六十多年间,倒也平安无事。然而1853年7月,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佩里率领的四艘军舰(即黑船,因为船身涂满了柏油,整体呈黑色)来到日本,如同对中国所做的一样,用坚船利炮打开了日本的大门,以武力强迫日本开放港口,并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英国,俄罗斯等国闻风而至,同样强迫日本签订了不平等条约。
日本人还给佩里树了纪念碑相比起中国,虽然签订了不平等条约,但日本其实算是幸运的,首先没有遭受战争的创伤(因为武力相差实在太悬殊,想打也无从打起),也没有割让土地(因为面积实在太小,列强看不上)。事实上,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是幕府当时能够做出的最为现实的,其实也是唯一的选择。但作为不平等条约签订者的幕府,就像签订马关条约和辛丑条约的李鸿章一样,背上了所有的骂名。
痛骂幕府的人包括,封建藩主,也就是诸侯,出于传统理念,认为幕府与列强签订不平等条约是丧权辱国,视为奇耻大辱;农民们,港口开放以后,外国货物大量涌入,日本传统小农经济面临摧毁;开明藩主,主要是长洲、萨摩、土佐、肥前几个藩,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新兴的资产阶级试图利用动乱的机会,推翻幕府的封建统治,建立资本主义社会制度。
当然,幕府虽然可恨,但毕竟是被迫签约,那些不请自来的欧美列强才是始作俑者。于是,“攘夷”成为了日本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所谓攘夷,无非是把日本土地上的外国人全杀光,或者全部赶回本国去。但一次群众运动必须要有主心骨,必须要有杆大旗,所以随着所打大旗的不同,攘夷也自动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拥护幕府的,试图通过加强幕府的权力来完成驱逐夷虏的目的,所以称为“佐幕攘夷”;另一派则是要推翻幕府的,他们把天皇抬了出来,试图恢复天皇的权威,所以称为“尊王攘夷”,王,即指天皇,尊王攘夷派,简称尊攘派。
其实还有一派和稀泥派,称为“公武合体”派,意思是都不要争,天皇与贵族公卿(即“公家”)和幕府(即“武家”)一半一半,成立联合政府算了,不过这一派存在得很短暂,因为很显然,公武两边都不满意。
群众运动的特点之一就是往往从文斗升级成武斗,从批判的武器转为武器的批判。当尊王攘夷派和佐幕攘夷派发现无法从言语上说服对方时,便纷纷拿起了刀剑,展开了“天诛”运动。
所谓天诛,是替天行道,代替月亮惩罚你,不是,是代替上天诛杀你的意思,其实就是暗杀行动。那段日子里,不管是尊王派的主力,还是幕府的高管,坐着轿子行在路上,经常会听到一声怒喝“天诛!”,随后路边冲出一人或数人,一道寒光闪过,轿中人命丧黄泉。
那时候也没有防弹轿车,“天诛”的成功率还是蛮高的。一时间,作为政治核心的京都一片血雨腥风,治安一度混乱。
这个时候,一个叫清河八郎的人出现了,他以保护幕府将军、维护京都治安为名,大肆招兵买马,组建“浪士组”。宣称不问出身,不问地位,只要刀剑熟练,胸怀攘夷大志,便可加入浪士组,短时间内便招募了200多人。作为日后新选组核心的芹泽鸭、近藤勇、土方岁三、山南敬助、冲田总司、永仓新八等人,便是在这个时候加入了浪士组,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当然这个时候,还没有“新选组”这个名字。
然而清河八郎是暗怀心机,他其实是个尊王攘夷派。他先取得幕府的信任,召集组建了浪士组,号称为幕府助力,然而转头便向浪士组所有成员宣布,所有成员从此只遵从朝廷号令,以尊王攘夷为本职,而与幕府无关,所有成员需前往关东横滨,进行攘夷。
单田芳老师经常说,有向着灯的,就有向着火的。在浪士组大部分成员前往关东的时候,包括芹泽鸭、近藤勇等在内,有24人依然支持幕府,没有随清河八郎前往关东,而是留在了京都,这些人就是新选组的雏形。他们屯扎在京都的壬生村,这就是新选组别名“壬生狼”的来由。为了和先前清河八郎组建的浪士组相区别,他们自称“壬生浪士组”。
虽然信念是坚定的,但脱离浪士组的这些人,事实上处在了一种无名无分无依无靠的境况中,既没有人来统一组织,也没有官方的承认,更没有经费的来源,只是自发地、义务地去维持京都的治安,处境一度尴尬,说难听点,就是一群热心的盲流。而活动必要的经费,只能由芹泽鸭等人去敲诈勒索富商来获得。
好在这些人最终还是获得了政府的招安。当时的会津藩主,京都守护松平容保接收了壬生浪士组的请愿,将他们正式纳入了会津藩的编制,发放经费,委托他们维护京都治安。会津藩是支持幕府的,所以从此开始,壬生浪士组也正式确立了拥护幕府的立场,在7年短暂的存续中,也确实义无反顾地为幕府奉献出了鲜血和生命,直到新选组的最终消亡。
不久,幕府势力操纵公武合体派在京都发动政变,迫害尊王攘夷派,将长州藩等倒幕势力逐出京都,史称“八月十八日政变”。由于在政变中协助幕府有功,壬生浪士组被朝廷赐名“新选组”,意为从原来的浪士组中重新选拔出来的。从此,新选组这一名称正式出现在历史舞台;作为新选组队旗的“诚”字大旗,从此烈烈飞扬在幕末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历史中;新选组特有穿着的葱色羽织(一种外衣),也时常出现在京都的暗夜里,和炮火纷飞的战场上。
新选组的队旗,“诚”字大旗为了约束新选组人员的行为,在新选组建立之初,便颁布了组中成员的守则《局中法度》,其主要内容如下:
一、不可违背武士道;
一、不可擅自脱组;
一、不可私下授受金钱;
一、不可擅自介入他人纠纷;
一、不可私斗。
注意到了吗?《局中法度》并不是按一、二、三排列的,每条的编号都是一。这样编号是为了表明,《局中法度》各条没有先后之分,宽严之别,各条同等重要。一旦违背《局中法度》,下场几乎只有切腹自尽一途。在幕末的活跃中,新选组也近乎严苛地遵守了这《局中法度》,最终,死于内讧和违背《局中法度》而被迫切腹的人数,比真正死于执行任务的人数还要多。
《局中法度》的第一条就是“不可违背武士道”。然而诡异的是,新选组的大部分成员,包括主要头目近藤勇、土方岁三、山南敬助等人,其实都不是武士阶层。虽然他们都练习剑道、枪术、柔术等武艺,近藤勇还是剑道流派“天然理心流”的第四代掌门,掌管道场“近卫馆”,但按照日本“士农工商”的四民划分,其实他们都只能算作农民。正是对跻身武士阶层的无比向往,才使得他们用比普通武士更为严格认真的态度,去恪守武士道。而加入新选组也是他们追求武士身份的重要途径,如果能在辅佐幕府,镇压倒幕派的斗争中表现出色,便可能会被幕府封为武士,实现人生的梦想。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讲,近藤勇、土方岁三等人最终也确实实现了他们的武士之梦。在幕府濒临覆灭的前夜,近藤勇和土方岁三被授予幕府的官职,正式晋身为武士。幕府甚至还将甲斐国封给了近藤,使他在名义上成为了拥有百万石俸禄的大名。只是此时的封赏,如同封建王朝覆灭前夕的大肆封王封爵,或者第三帝国覆亡前急急颁发的铁十字勋章,早已没有了太大的意义。
新选组最著名的战例,也是他们辉煌的顶点,是池田屋事件。1864年6月,新选组抓到了一名叫做俞屋喜右卫门的人,经过严刑拷打,喜右卫门终于供认,他其实是江州浪人古高俊太郎,不仅如此,他还供出了一个惊天阴谋:在京都每年都要举办的祗园祭上,尊王攘夷派浪人准备混入祭祀队伍,纵火焚烧京都,趁乱刺杀京都守护,将孝明天皇挟持到长洲,推进尊王攘夷的大业。
得知此阴谋的新选组,一方面立刻请求会津藩军队的援助,一方面倾巢而出,意图在尊王攘夷派浪人起事之前,将其计划扑灭在萌芽之中。由于当时不知道尊王攘夷派浪人的准确据点,而尊攘派人士通常聚集在池田屋和四国屋两处,故新选组兵分两路,近藤勇率领9人前往池田屋,土方岁三带领24人前往四国屋。
当近藤勇等一行到达池田屋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经过仔细观察,池田屋正是企图起事的尊攘派人士聚集之地,但棘手的是,屋内浪人估计有二三十人之多。关键是,会津藩的援助迟迟未到。
不能再等待了!拖延时间越久,屋内的人便越有脱逃的可能。眼见援军不到,近藤勇咬牙拔刀,带领手下毅然冲入了池田屋。而这10人又进行了进一步的分散,三人守前门,三人守后门,而真正冲入池田屋展开白刃战的,只有近藤勇、冲田总司、永仓新八和藤堂平助四人。
好在突袭让屋内的尊攘派人士猝不及防,乱了阵脚。一阵刀光剑气之后,尊攘派浪人丢下几具尸体,纷纷逃散。恰好此时土方岁三队伍前来支援,内外夹击之下,最终尊攘派人士7人被杀,11人负伤,而新选组一人死亡,两人后伤重而死。
池田屋的原址现在仍在京都,现在是家餐馆,里面的装饰、饮食和纪念品自然完全是新选组主题。
池田屋的原址,现在是家餐馆 池田屋原址 饮料都是以新选组成员命名的 纪念品池田屋事件使新选组名声大噪,而尊王攘夷派则遭受沉重打击。士气高涨的新选组,在维护京都治安的过程中进行了一系列有效的行动,他们在禁门之变中,协助幕府击退了长州藩的倒幕派进攻;他们为了保护记载幕府律令的木板(称为制札)不被毁弃,在三条大桥与土佐藩藩士展开乱斗,甚至连著名维新志士坂本龙马也传说是他们所暗杀,一时间烈烈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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