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缅公路13km徒步,预期里是一列人肃穆行进,砖土嶙峋的路依然笼罩着战争的沉重。而实际情况与此截然相反,我们几乎把这次徒步当成了风景秀丽的远足。
滇缅公路旁,以及昨天的松山战役遗址,有群山纠纷,但确不是「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反而,峰谷相间,梯田错落,草木丰美;住在山腰的老奶奶种了柿子树,向路过的我们招呼,尽管我们听不懂她们的语言,但笑容在何处都流通。和平与富足早已安居在西南边陲,除了当年百姓们一铲一铲用砖石和性命筑的公路仍被保存了战火中的坑洼,其余烽烟的痕迹已被季风与生生不息的人民抹去。而行进的我们,步伐轻快有如起飞,一路也是有歌声有笑语。
屈辱与苦辛的历史是必要记住和纪念的,但它们应该是心底的根,不是面向天空的枝叶。缅怀但不停滞,就像今日徒步滇缅公路的我们,足下基石是战乱的过去,而此时及未来的中华民族正昂首以轻快步子前进。
这也是烈士与老兵所希望看到的吧。他们为了家园以后的安宁而战,而眼前这山这河这民,当如他们之愿。他们的魂魄自云端俯视一切,一定是含着笑的。
这几天想写的东西越来越多,但行程也越来越忙,手机电量也是个问题,于是每天在参观空隙写完一两个关键点就实在没时间和精力继续了。今天从滇缅公路下来以后,直奔两小时车程开外的高黎贡山,终于挤出了较大块的时间,可以记一记这两天观察到的地理、气象及生物景致了。人文游学假装并自然科学考察之旅,每天都不停歇。
腾冲和松山(保山?)依然是褶皱山环绕,泥土粘性较大、色泽发红,当年松山战役处,草树茂盛,松树高而笔直,正是结松果的时节,针叶还油嫩嫩的,在这里它们不需要拼命武装自己来保水;委陵菜类、普通青草、蕨类植物和苔藓植物爬满每个角落,举目皆绿,确有热带季雨林的样子了,和北方的绿树林真的不一样,出来旅行就是要发现和感受这些区别啊。民居散落在谷地,或是斜倚着山坡,人们凿来梯田在山体上依势筑成给天神走的台阶。我们还见到了露天种植的芭蕉树。亚热带和热带地区坦怀接受阿波罗的恩赐,确实任性;芭蕉树若是种在北边,就成了赫鲁晓夫在北极圈种玉米似的荒诞场面。
在松山战役遗址的怒江峡谷,惠通桥当年被炸毁处的两侧山峰,由于从怒江带来水汽的风是单程的,因此一侧植被茂盛,一侧植被较单薄。如此一谷两景,我在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的分界线附近(西宁)也见过,谷地左手持树,右手持草,然而这与怒江峡谷之形的成因完全相反。自然啊,有时也会殊途同归。
植被丰茂的这一侧,显出极好的垂直地带性分异规律来。据说,从山麓开始,植被以此有灌木到针叶林到阔叶林,因为这里存在六种气候!此地相对海拔并不太高,但由于得天独厚的位置、季风等因素影响,才立体得羡煞旁人。
特别兴奋的是终于又见凤尾竹。印象里凤尾竹总是低眉浅笑的,向着悠悠漓江水韵。似乎只有漓江才配得上它的风姿,但我在云南的山边看见它,依然是低眉婉转的模样,亦不减光彩美丽。记得我好多年前顺漓江漂流从桂林至阳朔,夹岸皆是凤尾竹;在广西到处都能听见《月光下的凤尾竹》的旋律,今日在云南与它不期而遇,我哼着调子,问问它有没有想念广西故土,想念桂林山水?不管它想不想,我很怀念我那一年的旅行啊。
十一月是旱季的开端,饱含水汽的季风刚刚掉头回大海去。尽管空气依然比较湿润,但云常常薄碎,不过是远处几块碎积云、层积云像天与地平线的补丁,头顶轻纱似的高云族。然而生在我们脚下山腰处的碎积云,甚至由身边漫卷翻涌的浓淡积云,却比我在青藏高原看到的还多!彩云之南,祥云之端,到云南看云,到云南行云,可以说是很贴切的说法了。
从嵩山到高黎贡山自然公园的路上,天空很罕见地摊开几张薄衾似的透光层积云,以及卷层云;到达露营地时,一抬头看见一簇一簇钩卷云挑衅般悬在头顶侧,纵观全天心里暗叫一声不妙,毕竟暖锋云系有可能搅扰晚上的星空诗会。谢天谢地,卷云并未向下发展,而是不到傍晚就散去了。
露营处的草多是伏贴土地的,然而它们立起身来也足够淹没脚踝了;一些刺棱棱的家伙比膝盖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风吹草低见牛羊」之盛,想放声吟草原豪诗,可是远处的雨林那样柔润,让人不敢高声语,恐惊草叶间世界。这里的草比华北、西北的草种类多得多,翻白草、地桃花、鞭打绣球、地榆、委陵菜、田菁等等,感谢「形色」识花软件。
相应的,虫儿也很多。在北京没见过的巴掌大的凤蝶,某种蛾的虫宝宝,背上两条黑色条纹的蚂蚱,以及红头蜘蛛,有点后悔没有带诱捕的设备来。不过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我们无权侵犯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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