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菇凉是个妖孽。
没错，给她这个词一点也不过分，即便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可爱，即便她KTV里唱着捉泥鳅、小了白了兔，我还是觉得她是只妖。
如果你站在她的身后，你会觉得这股妖气绝对不是吹的。不说别的，只那一头及腰的长发，应该是修了千年走火入魔的产物。别人的黑长直走的都是唯美秀气范儿，到她这儿就总像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一样，满是懒散惺忪的味道。她发量之多，是平常菇凉家的一两倍。
W菇凉的相貌是要羡慕死很多小姐姐的，至于如何搬到纸上，有点词穷。我只说皮肤白，眼睛大，婴儿肥。不是所有妖孽都是锥子下巴，起码她不是。这只妖妥妥的辜负了她诗意美好的大名，只留得乳名和她人一样很是般配。
我叫她菇凉已习以为常，有时候多么希望我也能是个菇凉家，可这貌似是个冷笑话。比她大了一岁的我，已经有个满地乱窜，可以提酱油瓶的娃。我的外婆梦，随着阵痛一夜破裂。想想我要是有个W菇凉模样的小妖孽，拖在马路上走都会嘚瑟的偷笑吧，回头率一定相当高。
情窦初开的年岁里，谁还不曾遇见一些人。那些青葱岁月里的异性，有个美好的共同名字叫男生。如今不管工作中还是生活中，已经很少听到这两个字。要不是W菇凉叨叨，左一个男生右一个男生，我已经忘记这个词可以形容异性。在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男人和小哥哥。
妖孽饿了挺吓人，可能想吃的不是凉皮，是人。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下了几天，空气里充斥着泥土的气息，感觉那种味道是悲伤的。W菇凉站在公司三楼的阳台往下看，一楼的大门口，有人往外走，有人会进来。今天是辞职后的最后一天上班，依然逃不过加班。被风吹起的雨花溅到W菇凉白皙的额头上，冰冰的。一个人发着楞，满脑子还在盘旋着几天前的那个男人。
要离开这里了，一回去也不知道要不要回来了，如果不回来，那岂不是见不到了？那我还要不要回了？要不要喊他送行？或是吃个饭？他身上的柠檬味比香水还好闻！……
满脑子自言自语的W菇凉开始神游，极力回忆着那晚的每一个细节。能感觉到胸口小鹿不再安分，脸颊一下子红润了许多。她把身子往扶栏靠了靠，想让雨水能更多的吹到脸上，她需要这份清凉。
两天前，W菇凉一个人蹬着夹脚人字拖举着雨伞站在马路边，全世界只剩下哗啦哗啦的雨水声。她低头盯着脚丫，再看看水塘里隐隐约约的自己。牛仔背带裤套白短袖，依旧散乱的头发。这一身行头更像是天黑出来买凉皮的隔壁家丫头。她只觉的自己如行尸走肉般，站在这雨里。心是凉的，雨也是凉的，一下子突然好想去吃碗凉皮。
汽车的鸣笛惊扰了她的世界。一抬头，面前的车窗摇下玻璃，里面有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盯着她看，露出七颗门牙。没等他开口，W菇凉上去就拉车门，一下没拉开，再一下开了。SUV，白色，有点高，她应该是爬上去的，连同她的人字拖。
上车后，旁边的男人取下目镜。她从镜子里瞄到了那张脸，还是很像照片的，再瞄了一眼方向盘。下雨天戴目镜的也只会是妖，碰到了同类。奇怪的是，周身竟然都是柠檬汽水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人神清气爽。
“吃点啥，还是，看……（“看电影！”）？”
“好，给你买鸡排！”
“谢谢，我不吃那个。”
城市的霓虹，很是耀眼。旁边这个男人，足足大了W菇凉5岁。若是刚刚他问，要不要喝咖啡，她应该会欣然答应。偏偏他问出口的是她要不要吃鸡排，比起鸡排她宁可来桶爆米花！因为可以一颗一颗地吃，一边吃一边数，直到电影结束。
“我的脚湿了，可以脱鞋吗？”
“你这脱鞋和不脱鞋有区别吗？”
“当然有，我要翘到这上面。”
“你怎么跟我妈一个德行？”男人转过头瞄了一下旁边的菇凉，“翘吧，经常擦，干净得很！”
或许是翘起脚的原因，感觉血液是往回倒的，W菇凉顿觉得精神抖擞。也因为旁边这个男人离得比较近，身上的妖气激发了她浑身细胞都在分泌荷尔蒙。她找到了久违的感觉，不排斥就是能接受。
还是一样的能聊，跟微信上一样，男人总能找到W菇凉感兴趣的话题。他说上半句，她接下半句。每每跟他聊天，菇凉总忘记这是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陌生人。之前在网络上，现在在正驾驶。不要摁住语音键讲话，不要点开语音条播音，效率更高了。
这是唯一一场没有买爆米花的电影，可能在车里一直讲话的缘故，W菇凉只觉得特别口渴，抓起自己手里500ML的矿泉水，一个劲儿往胃里灌。矿泉水是冷的，像极了钟爱的徐州凉皮。
“这水冷，女孩子喝多了不好。”
“我知道。”
“知道你还喝这么多？我给你买热饮？”
W菇凉没有发话，男人一个人出去了，再回来时提了两杯星爸爸。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她看到杯子上写着焦糖玛奇朵。哦，好像是说过，她爱甜腻的，最好是焦糖味玛奇朵。看电影的时候，W菇凉不再说话，男人也很沉默。电影是英文的，不看字幕的话，以W菇凉的听力水平相当为难了。她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不放过每一帧。男人却时不时扭过头瞅她，嘴角微扬。
电影结束，男人说送她回家。W菇凉以为他会带她兜兜晚风，看看江景什么的，这个男的竟然说送她回家。是的，她是要回家了，回那个苏北的自己的家。在这座城市，没有她的家，那只是忙碌疲惫后歇脚的地方，跟大学好友合租的单间，挤同一张床。
离别，互道晚安。那白色消失在夜幕，W菇凉这才想起来，雨伞落在车上。抬头，没有雨。一夜辗转，朦胧的喜欢，心情跟这天气一样。
她说，她梦见到这个男人。
在男人面前，她可以做妖孽；在生活面前，她就是只大白兔。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叫“本以为”。本以为，好了一路的闺蜜才是风吹不跑，雨打不散的那个人，现实却狠狠来了当头一棒。说好的一起毕业，一起租房子，一起买菜做饭，一起上班下班，什么都说好了，只忘了说不离不弃。
菇凉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走进室内，抓起键盘旁的手机又返回阳台，顺手轻轻带上玻璃门。是室友的来电，这个午后平时是趴觉的时间，要不是今天有点心事，手机会静音，这个电话定是错过了。
“说，啥事？”
“W，我。。。我要和你商量下。。。”那头语气有点怪怪的。
“奥，我也要找你呢，晚上的火锅我不做了，今天加班，晚点回。”
“好的。那个……W，我男朋友今天晚上过来，他要坐六七个小时的火车，我打算让他住家里。”
“那我住哪？”菇凉顿时鼻头发酸，憋了很久的眼泪开始打转。给她的感觉，室友就是来通知她的，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事实也是如此，她已经作好安排。
“你住我朋友那吧，也在我们小区，你上次去过的，我跟她说好了。”
菇凉深吸一口满是水汽的空气，尽力压住鼻音，一时没接上话。
“W，你看你明天就回了，也就住那一个晚上，明天我送你。”
“嗯，好的，我知道了。”
挂电话的下一秒，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鼻腔的酸味蔓延到全身，整个人像塌陷的沙丘一样，瞬间松软。
她环抱双臂，死劲耸了耸双肩。菇凉爱极了这个动作，像被男人拥抱一样可以找到一点温暖感。只是，无论她多努力模仿，也get不到那种恰到好处的力度。每每这时并会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平时怎么没多吃点米饭。她蹲了下去，后背依着玻璃，缩成小小的一团，小的办公室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还在阳台上。
忘了自己在风里蹲了多久，忘了忙碌的下午是如何跟键盘，显示屏，打印机周璇的。本已交接好的工作因为新人的临时请假，领导又急着在出差前拿到最终执行文档，又不得不由她善后。
走下办公大楼的时候，夜色已深。菇凉看了看手机屏幕，已经22点出头。这才想起来室友把她安排到朋友那边的事儿。然而自从中午挂下电话，室友没再找过她，连一条微信留言都没看到。
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区里转了几圈，凭借记忆找了很久，还是没有搞清楚要去的室友那朋友家住在哪幢。依稀记得三叉路口，有棵大榕树。偏偏这个小区好像不止一个三叉路口，也不止一棵树，哪儿哪儿都很像。
菇凉给室友留微信很久没回，又拨室友的电话，通了也没人接听。她考虑着要不要回住处一趟，顺便取一下洗漱的家当。这个念头刚产生就被她否了。这个点了，室友的男友应该过来了。没有联系上就这样冒昧的去开门实在不妥。
她们的住处是两户合租，三个女生。隔壁的小妹妹因为起水痘回老家好些天了，而她的房间自她走后就被划为禁地。以前室友男友一过来，菇凉总是到隔壁借床，幸好小妹妹也是个好说话的。
住在一起久了，人的秉性会有点相似。都是缺乏安全感的女生，她们乐意一起挤床，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看电视。听说在一起久了，女生的生理期都会渐渐同步。这一点毋庸置疑，女生宿舍最能证明，或许这是一种自然现象，跟四季有春夏秋冬没什么两样。
在路灯下的石阶上坐下，翻看着微信通讯录。平日里除了几个常打交道的同事，都是一些不认识的陌生人。那些一毕业就各奔东西的同学，除了室友，也没几个还留在这个城市。
人在落魄的时候好像连老天都在咒你，通讯录都会跟你过不去！不然怎么会陆续打了四五个电话，都没有一个人接听？菇凉这才感觉到自己不是缺根筋，是真心的笨啊！后悔没有白天跟室友要下她朋友的联系方式。
泪水是内心无助的反馈，不仅无助还无望，身份证丢了很久了，连安顿自己的去处都无从选择。也不知道在那冰冷的石头上坐了多久。对于一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黑夜是可怕的。
摸索着好不容易找到小区大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明亮的地方，有声响的地方。沿着马路往前走，不知道去哪里，手机快没电了，孤独感一点点吞噬着落魄的灵魂。
妖孽在打回原型时智商会归零，在慌张无措时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回自己的住处？就为了成全别人的你侬我侬？随便找个24小时便利店都起码能保证手机不断电，不是么？
那一刻，菇凉在风里走，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尽头，唯有泪水止不住的流。她需要被眷顾，眷顾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陪他看了一场电影的男人。
她说，那突然响起的铃声就是天意，男人的电话是个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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