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人城

一间茶楼。

这间茶楼的名字就是“一间茶楼”。简单明了，没有给人留下任何的想象空间。

坐落在有名的风景区内，临依着清水溪旁，外面的喧嚣可以尽收眼底，屋里的弹唱也可以听进心里。在热闹繁华的山塘街里，要是哪还有点儿“落入人间尘世，远离红尘万丈”的味道，也就是这一间茶楼了。

方小聪是北方人，第一次来苏州，说是想体会一下吴侬软语温柔水乡，齐老板便带他来这儿了。

“方老板这么年轻就独当一面，当真是上天眷顾你们方家啊。”齐老板说着给方小聪续了半杯茶。

方小聪回过神来，把眼睛从窗外收了回来，用手扶杯以示尊敬，笑道：“齐伯伯客气了。家父常说，要和您多多学习，多多取经。”

今天正好赶上山塘街举办一年一度的汉服文化周。

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们都穿着汉服招摇过市。

汉代的双绕曲裾，魏晋的交领直裾，唐朝的齐胸襦裙，明代的短袄对襟，或隆重、或飘逸、或明艳、或清纯，真真的叫人挪不开眼。

“方老板对汉服有研究？”齐老板问到。

“没有。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在现实生活里穿汉服，让我有些震惊。”

“让我想到了日本动漫里的园游会。”当然，这句话他没说出来，跟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谈日本动漫，他大概只会以为自己是变态死宅男吧。

“汉民族的自信，应该被推崇。”齐老板抿了一口茶。

方小聪在心里面暗暗挑眉，怎么突然把话题提高到这么深的层次上来？

“年底我们公司就要去北京敲钟了，齐老板打算分几成股？”

终于聊到正题了！齐老板心里开始激动起来。

……

谈到利益的部分，双方僵持不下。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里，初掌大权的方小聪竟然也不落下风，就像是以前不务正业玩游戏一样游刃有余。

无法马上继续商谈，只能暂停，各方商议之后再碰头了。

此时，窗外传来一阵孩童们的颂歌之声。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声音稚嫩却无比真挚整齐，悠扬动听。

方小聪深知，自己提出这样的条件，齐老板是需要时间思考的，于是询问道：“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齐老板应声，起身下楼。

“夏七七，别吃了，下两个节目就是我们了！”楼梯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两个穿汉服的女孩子，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唔……啊………知道了………”

“快走啦！马老师微信叫我们呢！”

“哎哎哎！我的绿茶饼！”

“对不起啊，让一让，抱歉啦！”

许是楼梯有点窄，许是两个姑娘太过慌张，方小聪正要下楼的时候被其中一个红衣姑娘挤到了墙边，并且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裙边。眼见佳人落地，方小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姑娘的手臂，两个人正对面，撞了一个满怀。

很精致的妆容。长长的柳叶眉，大大的杏核眼，红棕色配灰黑色的眼影妩媚却不轻佻，水红色的唇彩把樱桃小口的轮廓表现的刚刚好，嘴角甚至还有点刚留下的绿茶饼碎渣。

脖子上的红宝石璎珞衬的一对呼之欲出的酥胸，越发雪白。

是的，红衣姑娘穿的是，齐胸襦裙。

“这双眼睛，我是见过的。”就那么一刹那，方小聪竟然如此肯定。

“谢谢公子啦！”红衣姑娘俏皮道，急急忙忙提了裙子，和另外的姑娘跑了。

一瞬间，方小聪还真忘了自己是生活在社会现代化国家里。

这双眼睛看自己的方式，我是记得的。在哪儿见过呢？方小聪看着飘走的红纱，有点失神。

“哈哈哈，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

“齐伯伯说笑了。”方小聪竟然不自觉红了脸。不谈生意的时候，按年龄是应该尊称一声齐伯伯。

一行人循声走去，一路上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稚嫩的童声指引着方小聪。

找到了。

一个广场上有一个大大的舞台，青衣薄衫的孩童们摇头晃脑的正在唱着最后一段。明明都只是五六岁的孩子们，严肃认真的表情却让台下的大人们都如此陶醉。

诗经朗诵结束，主持人上台致辞报幕。原来是小型文艺汇演啊，倒是也见太多了，正打算转身离去，却被齐老板拉住，“你看。”齐老板笑的意味深长。

方小聪回头，红衣姑娘？！

台上的两个纤弱灵动的女子，正是刚才差点撞到自己还直接逃逸的人。

“咚—咚咚咚—”是大鼓的声音，还有手铃？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是红衣姑娘开口。声音甜美圆润，唱词竟是那么稳重大气，怎么和刚才冒冒失失的人一点也贴不上边？

两个鲜红明艳的身影随着歌声舞动，千娇百媚。身上的红纱随风飘荡，摇曳生姿。裙头上绣的是牡丹花吧，怎么那么像她的脸。和国际章的舞姿竟然毫不让步，尤其是两个姑娘单腿独立的时候，台下一片叫好声。

方小聪大学读的是浙传的导演系，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曲调和舞蹈均出自电影《十面埋伏》，在这熙熙攘攘的山塘街上，真算不得阳春白雪。

可就是被她一双眼睛吸引的走不了了。

她每一次转身目光好像都投向自己这里，是自己的错觉吗？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涧泉流下莺语歌，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声音如此熟悉…这双眼睛…还有……这对大胸？！

一曲结束，方小聪竟有些乱了分寸。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到底是，谁？

“哈哈哈，佳人难再得啊！”齐老板在旁边揶揄道。

方小聪也顾不上自己的面子和形象，竟然直接和齐老板告辞，径直走向舞台后方。反正晚上还有应酬。

“到底是年轻。”望着方小聪冲动的背影，齐老板叹道。

…

人太多了，而且个个花枝招展，衣裙翩翩。

“刚才有个大帅哥一直看你，不就是刚才我们撞见的那个人吗？哎，七七，你是不是认识他啊？”

“怎么可能？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大老板。”

“可是他一直在看你哎～”

“看就看呗。哎？我的步摇呢？最贵的那只？”

方小聪闻声走过去，忽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一低头，好看的点翠步摇变成了残花败柳。

他刚要拿起簪子来，就被一只雪白的手抢了先。

直起身，对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让人心生摇曳。

“你怎么到哪儿都阴魂不散啊！”红衣姑娘开口，嘴上不客气，脸上却带着微笑，好像见到他也很开心的样子。

“听说这簪子挺贵的，你拿给我，我修好了还给你吧。”方小聪顺势说道。

“你要人微信的方式还是这么老套啊。”夏七七的语气竟然有点娇嗔？！

还是？老套？

“姑娘，恕我冒昧，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方小聪要被自己的疑神疑鬼逼疯了！

“见过啊，公子不就是刚才在一间茶楼里故意踩我裙子的人吗？”夏七七仰头，小圆脸有点高傲。

“不是……额………我是说………以前？或者很久以前？”有些不知道怎么表达。要怎么说才能把我好像以前见过你这种俗套的话说得清新脱俗？

夏七七眼神突然下移，看着青石板路，微微叹气，脸上有些失落的表情渐渐浮现。

方小聪怎么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额……我来给你修簪子吧？”

“好。”夏七七把簪子递过去。

“我加一下你的微信吧。”

“你有我的QQ。”

“啊？！”

“19729490。你自己查找一下吧，应该没删掉。前两天我还能看你的空间动态。”说完，夏七七转身离去。

19729490！撩个妹还要考记忆力吗？！

方小聪快速打开手机，打开程序。

找到了！

三夏！

该死！怎么是她？！

几年前天天和自己玩游戏、视频聊天、差点儿面基的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