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做梦,可悲的是把梦都变成了现实,就只记得梦,不记得现实了。
王琦瑶生命中遇到了一连串的男人,决定了她的命运跌宕起伏。16岁,她被同学吴佩珍带到电影厂,遇到了一个导演。这个导演特别看好她,就让她试镜头,在镜头里,导演觉得王琦瑶不适合拍电影。就说道王琦瑶的美是家常的,是在客堂里头给自己人欣赏的,她的美是忠诚老实的,不是戏剧性、兴风作浪的,是拘泥的美。于是王琦瑶和导演就错开了。
到了50年代她才知道,这个导演其实是共产党。她准备参加上海小姐的评选时,这个导演还专门请她吃饭,劝阻过她。王琦瑶后来笑称,“假如那时候听了他的话,就不是蒋丽丽革命,是我王琦瑶革命了。”蒋丽丽是她的同学,后来参加了革命,成了革命干部。
导演把王琦瑶推荐给了程先生。程先生是做铁路工程的,业余爱好是摄影师,小说里描写他是分头,金丝眼镜,三件套的西装,英文很地道,戴礼帽,手里还拿着手杖。程先生给王琦瑶拍了照片,刊登在《上海生活》的封二上。程先生又和蒋丽丽联手,帮助王琦瑶,让她在上海的选美比赛中成了第三名。蒋丽丽是王琦瑶同学里家境最富裕的,住在花园洋房里头,有汽车间。蒋丽丽是王琦瑶的经济支持,程先生是她的气质支持。蒋丽丽其实是被程先生推动着走的,她喜欢程先生,程先生却喜欢王琦瑶,这也是俗套的三角,关键在写法。
蒋丽丽让王琦瑶搬到她家里,住在书房里,窗户对着花园,月影婆娑。王琦瑶就感觉到,蒋丽丽家里的月亮也和自己家里的不同。怎么不同呢?自己家里的月亮是天井里的月亮,有厨房烟熏火燎的气味;这里的月亮却是小说里的意境,有花影藤风的。在这里,夜里的声音都是无名的,不像自己家里,谁家的孩子哭,抽水马桶的落水声音都是有名有姓的。
程先生是怎么喜欢上王琦瑶的呢?程先生看她的照片,也不是绝顶的漂亮。照片里的王琦瑶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乖。那种乖似乎是可着人的心裁剪的,五官、体态都是乖的,布旗袍的花样也是最乖的那种,细细的,一小朵一小朵,要和你做朋友的。
程先生说照片上的王琦瑶不是美,是好看。美和好看有什么区别呢?美是凛然的东西,有拒绝的意思,还有打击的意思。好看却是温和、厚道,还有一点善解,亲切的,适度从容,有益无害的。
王琦瑶成了选美的第三名,就成了上海的三小姐,成了明星,就有很多人来追求了,她也就面临选择了。这时候,王琦瑶怎么看程先生呢?她说,程先生是一个已知数,没有着落的一个倚靠,退上一万步,最后还有个程先生,万事无成,最后也还有个程先生。这个判断很冷酷,但是很符合弄堂里头长大的王琦瑶。而且,很要命的还是,程先生的痴心,把王琦瑶的心给抬高了。所以,当李主任出现后,王琦瑶几乎是没有压力,就放下了程先生。
王琦瑶是这样的选择的,她说:李主任是权力的象征,不由分说,说一不二的意志,李主任是决定一切的。程先生这是要由别人替他做决定的。
李主任是一位国民党的神秘大官,你可以把他理解成戴笠一样的人物。李主任是当天汽车送回家,就约明天晚上的晚饭,第三天就到老凤祥给她买了宝石戒指。程先生虽是男人,却因为温存的天性,又要投合王琦瑶,也就成了女人。李主任却是大世界的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去都是由他的。李主任不是接受别人的爱,是接受别人的命运,将人的命运拿过去,一一给予不同的负责,王琦瑶要的就是这样的负责。
李主任是身居高位,在时局的漩涡中,跟戴笠当初的处境很相似。戴笠当初也确实是金屋藏过娇。王安忆也专门安排李先生最后死于空难,和戴笠一样,只不过时间是1948年而已。
李主任让王琦瑶住进了爱丽丝公寓,给了她一个西班牙雕花的木盒,里面是金条。具体多少,没交代,只说是一些。这个爱丽丝公寓也有热心的读者考察,说其实就是上海音乐学院附近,比利时人的克莱门公寓。
王琦瑶的第三个男人就是第二部里的康明逊。第二部里,王琦瑶回到上海,住进了平安里。康明逊是平安里富裕人家严师母的表弟,他在北京读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甘肃,他不去,在家里靠着父亲在银行存款的利息过日子,是严师母拉到王琦瑶聚会圈里的第三位。第四位就是萨沙,他是革命烈士和苏联女人留下的混血儿,是康明逊为了满足严师母想打麻将的要求,拉进来的。
文章回避了50年代政治环境对生活的影响,比如说公私合营、反右。公私合营只写到了严先生成了挂名的副厂长,比他级别高的康明逊的父亲就办了退休,回家吃老本。挂上窗帘以后,大资变小资的生活。下午茶的点心、汤圆、咖啡、蟹粉小笼包,围炉夜话里的暖锅、蛋饺、烤鱼干、烤年糕片、酒酿圆子,关起门来就浑然不觉外面的世界。
在王琦瑶的眼睛,康明逊是细致、善解人意,又周到的。他每天帮着王琦瑶准备下午茶,知书达礼,产生情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两人间的关系,这件事情他们都知道,却都要装作不知道,但只能自己装不知道,不许对方也装不知道。他们既要提醒对方知道,又要对方承认自己不知道。就像绕口令。
康明逊有一回打麻将的时候看王琦瑶,灯光从上面照下来,脸上遮了阴影,她的眼睛在阴影里头亮着,忽然一扬眉,笑了,把面前的牌推倒,这让康明逊想起了阮玲玉。他的心理是,这个城市已经是另外一座了,连路的名字都是新的,建筑和灯光还在,却只是壳子。王琦瑶就像是上时代的一件遗物,把他的心给带回来了。
康明逊是先知道王琦瑶的身份的,但他是小老婆生的,家里的独子,一个想要又没有骨气的男人。他在和王琦瑶身体接触之前,是有言在先的,他说:“我算什么样的男人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要叫二妈的,在夹缝中间求生存,如果样样要靠自己,就更不敢奢望了。”他说,“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法。”王琦瑶说:“我求的只是你的心。”康明逊就说:“我怕我是心有余力不足。”
喜欢上这样的男人,王琦瑶就只能委屈了。她怀孕了,也没让康明逊承担责任,找到了那个烈士子弟萨沙,这是一个俄罗斯的名字。委身给他,又跟他说是怀了他的孩子,然后让萨沙带她去做人流。萨沙知道了王琦瑶是在欺负他,后来就回苏联了,王琦瑶就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这时候就又碰到了垫底的程先生。
两个人是在寄卖东西的旧货店里见的面,12年过去,应该是1960年了。这时候的程先生已经是西装穿旧了,袖口起毛了,金丝眼镜也褪了色,像是从40年代的电影里走下来。她说,1960年的上海,这样的人物马路上是走着几个的。在1960年,奶油蛋糕的香味几乎能杀人,起码也让人丧失道德。因为那时候有钱也买不到吃的。
程先生重逢王琦瑶后,就承担起了照顾王琦瑶的角色,这时候康明逊在干什么呢?他只做一件事,就是排队,上午九点到中餐厅排队,下午四点到西餐厅排队,等着吃饭,等着喝咖啡。因为他们家是资本家,有钱,但是那时候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排队排晚了之后,可能就吃不上。
60年代的王琦瑶和程先生。王琦瑶她发现程先生没变,她却是变了的。倘若是程先生变了些也还好说,程先生不失毫厘,反而使她心生愧疚。程先生守身如玉这么多年,等来的却是千疮百孔的一份生计,于是她不敢认他为底了,她觉得自己失去了资格。
他们好像温习着旧时光,吃完了晚饭,忙完,两人一边一头坐在沙发上面。困倦了,程先生会为王琦瑶铺好床,扶她上去,检查完窗户的插销,拉好窗帘,然后关上灯,轻轻地拉上门回家。程先生从来不在王琦瑶家里过夜。这其实是王琦瑶一生中珍贵的温馨时光,可是很短暂。
孩子生下来,康明逊就来了。细致的程先生在满月酒上就看出了端倪。王琦瑶在敬酒的时候说,“程先生是我王琦瑶最难堪的时候的至交,王琦瑶就算是有一万个错,程先生也是一个原谅,这恩和义是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程先生听她只说情义,不提一个情字,看出她心里喜欢的还是康明逊,就生出了无限的感慨。那天他喝多了酒,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王琦瑶的沙发上,王琦瑶就在床上。程先生就说了一段话。他说:“现在你和我只有一步之遥,我明白,只要我程先生跨过这一步,你是不会说一个不字的。”他说,“但是要说这一步,我程先生几乎等了有半辈子了,但这一步不是说跨过就跨过的,不是还有咫尺天涯的说法吗?我原本想好,就做个彼此知己的朋友,也不枉人生一世了。可是人和人在一起,就像逆水行舟一样,不进则退的,要进又进不了的时候,看来就只能退了。”
第二天,程先生就不再来王琦瑶家了。康明逊又恢复了走动。
王琦瑶是既耽误了真爱她的程先生,也耽误了真爱程先生的蒋丽丽。后来蒋丽丽得了癌症死了,程先生成了“文革”的第一批自杀者,他被造反派说成是特务。
最后一个让王琦瑶失去自尊的男人就是老克腊。老克腊是上海从60年代开始出现的一个名词,老是老派,克腊就是古典。用今天的说法就是还固守着考究的腔调,腔调是上海人一直看重的。这个老克腊是个中学体育老师,会弹西班牙吉他,有上百张爵士唱片。
老克腊和王琦瑶相识是因为怜悯,有一次在 party 上面,王琦瑶坐在墙角,就像是一个摆饰,老克腊在她身上看到了时间的腐蚀力,觉得她冷落了,就邀她跳舞。他被她的舞步感动了,王琦瑶也夸他跳得好,是老派的拉丁。他就要请王琦瑶吃饭,他们就成了朋友。
这最后一次,王琦瑶其实一直在提醒老克腊,不要无视他们之间相隔的时间。但是老克腊恰恰就是被远隔的时光,那种褪色的老照片上的风采感动得不由自主。等到从时光错乱中间清醒过来,王琦瑶又离不开这个梦境了。
王琦瑶最丧失尊严,丧失已经守了许多年的尊严的举动是,把李主任当年给她那个雕花木箱推给了老克腊,说这么多年,她明白什么都靠不住,只有这个靠得住。她说:“现在我想把这个底交给你了。我不会拖你那么久的,我只想让你陪陪我。”很可怜。可惜,老克腊不是真克腊,他流泪就逃了出来,托张永红把王琦瑶家里的钥匙还给她。张永红是王琦瑶女儿薇薇的同学,这个前面我已经介绍过,张永红就把钥匙给了她的男朋友长脚,“长脚”就是个子特别高的意思。长脚其实是社会上的混子,他就在半夜两三点拿了钥匙,开门上楼,掐死了王琦瑶。
这部小说结尾的描写是,看到了这个城市罪孽的鸽子,天亮就要准备起飞了。而对面花盆里的夹竹桃开花了,花草的又一季枯荣拉开了帷幕。
——————————————选自王安忆《长恨歌》
自古红颜多薄命。所谓红颜,女人的美都是由男人所发掘的,女人的美一旦被发掘,成了光辉、光荣,就不能再过平民女子的生活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命运,她的命运就被他人控制了。因为这光辉已经大过了她自身。
王琦瑶的一生其实并不够漫长,王安忆的描写,让她这一生似乎就为了一个短促的花季一次盛开。这一次盛开虽然是五彩云霞的光荣,却都是浮云。之后,她却因为这个光荣的烙印,无法再回到弄堂,回到家常,回到温馨的生活了。
看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也在听白居易的长恨歌的音频。越听越感到难受。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错的是谁?事实上谁都没有错,王琦瑶没有错,程先生也没有错,错的是道不同,一些东西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不是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与职责,路不同,结果亦不同,纵使最后跨过了那条线,也不过是咫尺天涯。
爱总是伴随着让人心碎的东西,活着是很荒谬的事,尤其在知道我们每个人的最终结局之后,可能也正因为此,我更珍惜现在的一切。
生命只有一次。生命有时候轻如鸿毛,我们能做的只是把握好现在,做好该做的事,饭好好吃,觉好好睡,好好的活着。属于你的好好把握,不属于你的不去奢望。简单且怂从一而终,心有欢喜过生活。
如果你是红颜,请牢牢抓住你的爱你的人。不要让幸福从你身边悄悄溜走,没有人会等你一生。同时也不要为了不该爱的人荒唐的过完一生。时间在走,因为生命只有一次。
天冷了,记得多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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