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

   认识苏婆婆的时，她已经快满70岁了，瘦瘦而干煸的脸上长满了沟壑纵横的皱纹，眼睛深陷，常常发呆，大约是饱尝了一世的风霜，人情冷暖，总给人一种戾气满满的感觉。

  苏婆婆不喜外出，不与人交往，整天待在她那小而昏暗的屋中，嘴里细细念念的说着什么，喃喃自语还会偶尔擦拭眼角，青白色的烟雾缭绕四周。

  那一日的傍晚，苏婆婆很奇怪的没有待于屋内，她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望着远方发呆。“苏婆婆好” 我忍不住打断了正在臆想的婆婆。苏婆婆回过神来，站起来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坐在她旁边的门槛边。我虽然奇怪但也顺从 ，婆婆又进入自语中 ，我静静的听 。早前 ，就听说过苏婆婆年轻时的“韵事” 说她 年轻时就因为痴恋书生 ，搞得“名声扫地” 竟然还有脸每日怀念。村里妇人都笑话她 一个没牙的老太太 ，有着老公的老太婆 ，却整日心心念念着前情人 ，像演电视一样搞痴情 ，真是太可笑了。婆婆从不理会“流言” 也不为自己争辩什么 ，慢慢大家也就默认了那些“绯闻”。

 在听婆婆讲故事前 ，我从来没有把婆婆的“流言”当真 ，婆婆的老伴何大爷是一个微胖高大而精神的大爷，看起来比婆婆年轻不少，干活也利索，走路飞快 ，但在婆婆面前却恭敬、低眉顺眼的还很唯诺。常常看到苏婆婆对何大爷发脾气，声音很大，满脸愤怒，咚咚咚的用拐杖敲打着地面，很响。何大爷从不还嘴，他微躬着上身，双手交合来回的揉搓着，不住的点头，嘴里嘟囔 好  好  好，我知道了 ，我下次注意 。有好事者 实在看不下去了，会在何大爷面前说两句愤愤不平的话“你老婆，又懒又凶，你听她干嘛，你把她惯的不像样了”何大爷一听这话从来不给说者面子，每次都会“哼”一声转身就走，留下那人自己尴尬的摇头，这年头还有这种人，不识好人心，活该。

 苏婆婆年轻的时候，其实性情并不是这样，她肤白唇红，贤惠 ，勤快，村上许多情窦初开的小伙都暗暗喜欢她，我们的苏姑娘 ，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性格开朗，泼辣有主见，她知道村中很多小伙喜欢她，不过她一个都不喜欢，她不想像其他姐妹一样随便找个人嫁了，她想找一个她喜欢的，她其实想要爱情。在那个年代她想找到爱情 ，其实就是一个笑话。

  终于，苏婆婆遇到了他，“沈书生”一个从城里下乡改造的知青，他瘦瘦弱弱，白白净净。沈书生和村里那些粗声粗气的小伙一点也不一样，他知道的事很多，干活的空隙听他讲故事 ，慢慢的成了苏婆婆最盼望的事。田间劳动的时候，他不会偷瞄她，只是勤勤恳恳的干活，他对她冷淡恭敬，她却觉得他魅力四射。

 怀春少女苏姑娘还是按捺不住了，她决定主动出击。一天，她趁着只有她和沈书生两人的时候，她大胆的问他“你觉得我好看吗？” 沈书生先是吓了一跳，而后镇定的点点头，“你喜欢我吗？如果喜欢我，明天在我家门口放下这把锄头”她说完这番话就低头离去。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的苏婆婆 ，一早就打开房门 看到门口的锄头，她笑了。可惜在那样的年代 ，他们是无法花前月下的 ，他们的小秘密还是让从小就一直倾慕苏婆婆的何大爷发现了，虽然何大爷发誓会帮他们保密隐瞒 ，然而造化弄人 ，纸终究包不住火 。最后还是让村长发现 ，沈书生被派往更遥远艰苦的村庄。苏婆婆也变成了名声扫地的“破鞋” 父亲整日咒骂，母亲不住的抹眼泪，弟弟的埋怨，日渐隆起的肚皮， 催垮着苏婆婆的身心，若不是何大爷勇敢的抵御流言将苏婆婆娶进家门，苏婆婆到现在不知怎样呢！抬眼望去 看向苏婆婆 混浊的眼神透着几分光亮。

  如果不是人生快要散场时发生的那件事，苏婆婆此生应该不会如此遗憾充满哀怨，村长去世，在他的葬礼上 ，村长的家人悄悄告诉她，当年揭发诬告她和沈书生的是何大爷。 知道这事的时候，苏婆婆已经开始掉牙了，她已经苍老了。

从此，苏婆婆就变了 ，她开始沉默，爆戾嗜烟，没人懂得，在漫长幽深的黑夜她是如何排解这一生艰难痛苦的心事。她喜怒无常，爱发脾气，她从没质问过何大爷，一个是她最爱的人，另一个是最爱她的人，她不想在追问这些，她开始记不清楚是什么年代了，她唯一能记得的可能就是当年的小情事吧，岁月却无情的悄悄的偷走了她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