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慎

隋朝大业元年，有个叫董慎的兖州佐史。他为人公正率直，精通法律。从都督以下的官员，只要执法不公正，他都会不顾情面去规劝。哪怕被责骂也不害怕，一定要等到刑罚公正了才罢休。

有一次，董慎因公务清闲，偶尔回家。走出州城大门时，遇见一位黄衣使者，对他说：“泰山府君召您去当录事，您知道吗？”

接着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让董慎看。文书上写着：“董慎名声好业绩佳，文书写得精练，想要平冤狱、解疑案，必须依靠他的良知和才能，暂且任命他为右曹录事。”印章清晰，最后署名是“倨”。

董慎对使者说：“府君召我，我怎能不去，但是府君叫什么名字啊？”使者说：“录事不用问，到了官府您就知道了。”然后拿出一个大布袋，让董慎进去，背着他快步走出兖州城。把布袋放在路旁，取水和泥，用泥糊住董慎的眼睛，董慎啥也看不见了。

不知道走了多远，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喊道：“范慎征召董慎到。”使者回答：“是。”然后快步走了进去。

府君说：“你征召的录事，现在在哪里？”使者说：“阴间官署幽深神秘，我怕泄露，刚才用左曹录事的匿影布袋把他装着带来了。”府君大笑说：“范慎征召董慎，拿左曹录事的布袋装右曹录事，可称是防范慎重。”说完，让人把董慎倒出来，去掉他眼睛上的泥巴，赐给他青缣衫、鱼须笏、豹皮靴，上面还有斑驳的花纹。

府君请他登上回廊，让人搬来坐榻请他坐下，说道：“因为您办事公正，所以才把您请来。现在有闽州司马令狐寔等六人，被关在无间狱中。接到天曹的旨意，因令狐寔是太元夫人三等亲戚，准许在量刑时罪减三等。

昨天，犯人程翥等一百二十人，拿这事做例子，喧闹聚讼，没法制止。他们已经联名向天曹申诉。天曹认为对有疑问的案件要从轻处罚，也令减轻刑罚二等。我担心后人多以此为例，您觉得该怎么办？”

董慎说：“水可以照出美丑，人不发怒，是因为照得清楚、不讲私情。何况天地间的刑法大事，怎能随意施恩宽宥有罪的人。我董慎只是个小吏，向来不善言辞，虽知道不能这么做，却没法有条理地说清楚。常州府有个叫张审通的秀才，文采好，给府君管理文书足够了。”府君让人拿帖去召他。

不久张审通就到了，说：“这容易，我为您重新呈状申述。”府君说：“您好好写。”就补任他为左曹录事，所赐衣物和董慎一样，各给他们一只黑狐狸，每次外出能骑着。

张审通写道：“上天本来无私，法律应该整齐划一，假如宽宥罪犯，就是纵容恶人的罪行。上次给令狐寔减刑，已经如同私下求情；程翥后来联名申诉，实在与‘罪疑唯轻’不同。倘若开了递减罪行的先例，实际等于失去了国家法律的公正。请依照原判把他们投入无间地狱，仍旧写诉状申报天曹。”

即刻有个穿黄衫的使者拿着状子去了。不一会儿，使者又拿着天符回来，天符上写着：“所申报上来的文状，大多不合正道。奉事上级，应该遵守其旨意。《周礼》中有八议，第一就是‘议亲’，又《元化匮》中《释冲符》上也说‘无不亲’。这些典章写得清楚，有什么不行。怎能让太元夫人的功德，不能庇护她的三等亲人。还敢拖延违抗，必须惩罚贬谪。府君免职六十年，其余的还是依照上次的处置。”

府君大怒，对张审通说：“您写的文状，让我被贬谪了。”立即让人取来一小块肉，塞住他一只耳朵，那只耳朵就听不到了。

张审通诉说道：“请允许我再作一次判词，如果还不行，就甘心认罪，再受处罚。”府君说：“您为我减去惩罚，我就再给您一只耳朵。”

张审通又作判词说：“天地广大，是因为没有亲疏。要是有了亲疏，怎么能统一呢？假使为私情改变法律，会使奸伪滋生而失去公正。远古时人们淳朴，到了中古，才听到亲疏的差别。怎能让远古的博爱之心失去，生出孔老夫子观蜡之叹呢！人人讲亲疏，这不公正，何必引用。请您宽恕我忠言逆耳之罪，冒昧举荐公正处置之方。希望您检查核实，执法没有轻重之别。对令狐寔等人依法惩治。仍旧写文状申报天曹。”

黄衣使者又拿着文状前往，很快，使者又拿着天符返回，天符上写着：“再次审查申报的文状，十分公正恰当。府君可加六天副正使的官衔。令狐寔、程翥等人一起正法处置。”

府君非常高兴，当即对张审通说：“要是没有您不可能纠正此案。”于是让人割下耳朵里的肉，让一个小孩儿把肉掰成耳朵状，安在张审通的额角上，说：“塞住了您一只耳朵，给您三只耳朵，怎么样？”又对董慎说：“全靠您举荐贤能，才成全了我的美事，但是不能让您久留，我会增加您一整年的阳寿作为酬谢。加上您本来的寿命，您还能活二十一年。”随即催促送他们回家。

使者再次用泥巴糊住他们的眼睛，用布袋分别送他们回家，迅速把他们从布袋中卸出。董慎问妻子，妻子说：“您失去魂魄已经十多天了。”董慎从此果然又活了二十一年。

张审通过了几天觉得额角发痒，随即冒出一只耳朵，和原来的两只耳朵相通，而且这只格外灵敏。当时的人跟他开玩笑说：“天有九头鸟，地上有三耳秀才。”也有人称他为鸡冠秀才。董慎想起当初府君自称为邻，后来才知道倨是邻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