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开聊

礼物（石爱）

做老师这个职业有很多说不尽的好处，其中之一就是寒暑假。我尤爱暑假。平时鸡飞狗跳跟孩子们斗智斗勇，深觉自己情商和体力损失严重，五月一到，顿时就海阔天空了。

有位台湾的老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深得我心：有一好，没两好。以前以为这是中国人的中庸哲学，劝人随和度日的。后来上了经济学的课，才知道这也是经济学的常识：工作本身就是痛苦的，工作所得的报酬才使得有人“愿意”工作。记得当时课堂上大家争论不休，我们的观点当然是世界上有热爱自己工作的人，并且常年以工作为乐，比如酒吧的歌手、街头的画家。最后都被教授用经济学“常识”一一驳回来。比如老师的暑假，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开心得很，自然也没有报酬。

放暑假算来正好一个月了，想做的事情都拿来做一做，感觉每天时间都不够。多同学（我先生）每天出门以后给我打电话，确认我真的有起床，那时候常常已经是九、十点了，然后我信誓旦旦告诉他我一天的计划。他下班回家，问我今天都做了什么，我开始觉得自己早上完全是在瞎说。最后还是辩驳：“我也没闲着啊。我看了会儿书，画了会儿画，做了会儿作业，把BBB网站上的婚礼礼物清单从一百多个加到了两百多个，亚马逊清单上也添了几十个礼物。我感觉我今天学到了好多英语生词啊，我才知道“tongs”原来是这样拼写的，还有这个东西叫“whisk”啊！哦，对了，我发现了一个超好的美食频道，叫夏厨，拍得超好的美食视频，今天我们就吃水煮牛肉啦。”

从开始筹备婚礼开始，我就心里怕怕的，生怕别人问我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这么怕麻烦的人，碰上婚礼准备，光是一连串的英文生词就够我头疼的了。来美国好几年，无数次听到别人说锅铲的英文，我就模糊地记住了那个音，反正我一说别人也能听懂，也没真查过拼写，今天才知道居然拼成“spatula”。多同学就更不用说了，我常常英文一顿瞎说，他也能猜到我真正想说什么，这个境界还是很高的。

我很早就到了这个境界，当然是听外国人说中文的时候。

记得09年在华师开始教留学生中文的时候，有个俄罗斯的留学生美女叫雅娜（这样的中文名字，我居然脱口而出！我记留学生的中文名字那真不是吹的！）。我俩当时在华师的博雅广场聊天还是做什么，周末早上博雅广场常常有不少附近居民拖家带口来玩。她突然激动地用中文说：”你看到了吗？那个小孩子！那个是什么？“我莫名其妙，回头看她指着的那个小孩已经走远了，就问她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惊讶。我记得她当时很激动，大概是这么描述的：“那个小孩的裤子，上面有洞。我知道裤子当然应该有洞，我不是说应该有的洞，你知道的，上面应该有个大洞，你可以穿你的裤子。下面也有两个洞，你可以放你的脚。但是，我不知道还有一个洞是为什么？在中间有个洞。我看到她的，那个怎么说？她的那个怎么说在外面，皮肤，对，我看到她的皮肤。”我当时自然是一脸茫然，我当时像一个正常的中国人一样，只能听懂正常的中文，对身边的事物也是熟视无睹。最后她只好拿着自己的裤子做比划，我也终于明白她想问什么了，那就是开裆裤。当时简直没把我笑死。她接着问我为什么会有开裆裤，为什么要让小孩子露出身体的部分，要是有虫子咬他们怎么办？她问了我好多问题，当然是用她当时特有的留学生中文。我那时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开裆裤是多么奇怪的事情，所以只能尽其所能帮她解答关于开裆裤的那些问题。但是那次经历让我印象深刻，可能是我逐渐听懂留学生中文的开端。

说到外国人这个词，我闹过几个笑话。你看我到现在，人在美国，还是自然而然称呼别人为外国人，因为这就是个习惯。

11年刚来美国的时候，我们一群中国老师在开会。主持会议的是孔子学院的院长，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大学是中文专业的，又在中国各地学习工作过，所以我们的会议有时候是中文为主，英文为辅。我们突然讨论一个什么事，几个女老师叫起来：“对啊，那些外国人就是这样！”院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岔道：“你们现在在美国，你们才是外国人哦！“当时恍然大悟，又好笑又尴尬。

还有一次，我们几个老师去华盛顿开会，趁着机会就说去看一看白宫。回来我们搭的地铁，在地铁上我们就用中文聊开了，可能没少说“外国人”这个词吧，好话坏话可能都有说，反正想着难不成除了我们，还有人能听懂我们说的话？事实上，还真有！过了好久，旁边一个白人男子用“外国人”特有的中文腔开口了：“你们是第一次来看白宫吗？”我们当时简直吓死。

过去好几年了，我们还留在美国这边的几个朋友偶尔见面聊天，也还是常用“外国人”这个词，但是也更常用“美国人”这个词来取代了。算是一种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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