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

大学一年级刚开始的朦胧夏天，腿因为太长，无法蜷缩在快餐店狭小的桌子下，而只能跨越在走道里，框架眼镜背后的眼睛不知是又在想些什么，或者是在闪躲些什么，丽丽只是咬着吸管漫漫地注视着他，平常巧舌如簧辩论队的她在亮的面前就变得不知所措，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她天然纤长的眼睫毛一闪一闪。

高中一年级那年也是这样的腿，这样的走道。这腿好长啊，比例极好，肥瘦匀称，年少的丽丽也是看着这样的腿呆萌着。

早在军训时，班主任就开始选择班干部，能说会道又伶牙俐齿的丽丽自然当选了班长，亮因为入学时体能测试第一自然当选了体育委员，几次班委会，性格开朗的两人已经熟到不行了，常常两人共享一副耳机听COCO LEE唱歌，每天军训完，便一起骑单车回家，一个星期后，骑车回家变成了推车回家。军训时的白衬衫和蓝线裤虽然不时髦，但就是这样简单划一的穿着，才知道哪里是真正的风景线。两个本就出挑的人走在一起，无可厚非。羡慕、嫉妒、恨在这样的风景面前总是显得无力。

“你知道吗？现在兄弟们在打赌谁能追到你”

“你们好无聊啊。”

“因为你是我们公认最难追的女生。”

“赌注是什么？”

“兄弟们请我吃顿旋转餐厅自助。”亮的眼睛里透出皎洁的光，丽丽笑了，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亮，这家伙太自信了。

夏天的傍晚，知了的声音总是很响。

开学后，班主任给亮安排的同桌是才女颖，虽称不上特别漂亮，但长发总是辫得看似随意却又很有秩序，身材修长的她总是穿简单的衬衫配长裙，搭配一双白色跑鞋，映衬得她细腻白净的皮肤，只是白却没有血色，这样的女生仿佛是红楼梦里走出的黛玉，让人不禁多看几眼。

这样的颖坐在皮肤晒成阳光小麦色的亮旁边，更显一丝病态的苍白，她总是眼神迷离地看往窗外，体育课又时常请假，女生的假，作为体育委员的亮也不便过问，但每次都会关切地问她好不好，有时甚至飞奔到校外买止痛片。

颖喜欢写诗，语文老师也崇拜她的文采，帮她投稿，她特别喜欢蝴蝶，所以诗里常常有蝴蝶，她好像是一只蝴蝶自由飞在花丛间，有时的诗句又仿佛化不得、解不开的忧郁刻在她的眉间。

丽丽陪班主任家访，才得知颖忧郁的秘密原因，她母亲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脑子时而清晰时而糊涂，为老师开门时还喜笑颜开，后一秒则延伸呆滞、语无伦次，颖的父亲是国际海员，一出海就是半年，一年只回几次家，靠岸时间不长，这个在陆地上风雨飘摇的家全靠颖一个人在维持着，丽丽不觉向颖投去了怜悯的目光。而对这样的女孩子，谁不会想要疼爱。

家访后，班主任找亮谈话，希望亮多关心颖，无论是物质方面还是心理层面，如果有情况，一定要向她进行汇报。

有一天，颖突然在教室里晕倒了，昨天她的海员父亲刚刚离岸。亮陪她去了医院，医生为颖检查了身体，然后很不屑地看着亮，其实亮什么也没做，但是他知道是谁做的，亮还太年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实，他只是为了恪守他对于他可怜的同桌的承诺，他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接受了医生那轻蔑的眼神。之后的每一天，亮都送颖。丽丽一句都没有指责，面对这样一个女孩子，她一定不能说些什么。

亮的人开始转变，变得有心事了，变得话少了，而且成熟了。

寒假回来后，大家还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各位同学回来都是在举家共庆的传统春节的滋养下，肥头大耳，唯有颖好像比以前更瘦了，这其中的辛苦，亮很明白。

班主任又召开班委会，结束后，亮追上了准备独自散场的丽丽，他气喘吁吁，之后，又陷入一片沉寂，红灯，绿灯，红灯，丽丽看看他，没有话，那就惯性地向前走，亮一把拉住了她，之后没有放手直到灯又变绿，他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拉着她的手直到过了马路才松开，“对不起”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屏出了三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骑上车，风一样地走了，丽丽感觉心好像被堵住了，眼睛有些迷糊了，是冬天的风太寒冷……

第二天，永远都难以忘记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教室外出现了两名拿着笔记本的警察，先后叫了班主任和亮谈话。颖的座位空空如也。后来，大家才知道颖自杀了，自杀的方式是从自家最高24楼的楼顶跳到了对面较低层的百货商厦楼顶上，她趴在那里，脸被砸得已经看不清，可能在人生最后一刻，她想体会一下和蝴蝶一样自由飞翔的味道。

据说，她只留下了两份遗书，一封是给班主任的，另一封是给亮的。她如此聪颖，如此敏感，怎么会不知道亮的心。没有旁人知道遗书里的内容，之后，班主任辞职离开了学校，没有人敢在亮的面前提颖，时间长了，也没有人再说这件事情，或者说事情本身已经成为这个班级的禁忌话题。

很长一段时间，丽丽和亮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大家分别考入不同的大学。女孩子寝室的卧谈会，总会谈到自己喜欢的男生，于是丽丽也说了这么一小段，于是室友们吵着闹着要两个其实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

一开始，大家一起KTV唱歌，亮不太唱歌，时常拿着Nokia8250玩贪食蛇，丽丽只是看着8250发出的幽幽蓝光，不知为何，丽丽觉得这光好妖媚。

快餐店里的他们第一次又单独在一起，“电影要开始了，我们走吧”丽丽说着，离开了快餐店，两人就这样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上，默默无声。上完洗手间的丽丽发现亮已不在电影院入口了，她左右环视，却再也没有亮的影子。

这一次，她没有哭，只是叹了口气，离开，也许是最好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