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想法

        一一看《树，树》展览会

        几个月前就知道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将于7月初举办名为《树，树》的展览会，我猜想会在展览会上看到世界各地各种各样的树，非夷所思的高大和古老，奇特的姿态或者极其罕见的树种……我是树的爱好者，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展览会，今天下午在附近办事，就去看了。

        其实《树，树》並不是要展示这些，它展示的是哲学家、艺术家、建筑师和植物学家心中的树，是某种“观念”的树，是对树的一种想法。

        亚诺玛米人是巴西土著，生活在热带雨林里，卡勒彼.萨诺马和厄瓦那.亚伊哈都是亚诺玛米人，是自学成才的画家，他们画的是树木和动物的和谐相处，都是单棵的树，单棵的树容易辩认，树下或树上有猴子，鹳鸟，人物……在一起玩耍，採摘果子，他们认为树是一切动物包括人的家园。

        伊朗艺术家穆罕穆德.汗同样认为树是动物的家园，但他笔下的树和动物都经过改造而显得夸张，在他的心目中，动物和树几乎融为一体。

        巴西艺术家亚历克斯.切尔韦尼同上面几位不同，他同样画树和人的关系，但他以人为中心，树和其他植物，以及飞鳥都围绕人活动，人是主宰，因此对与它们如何相处负有主要责任。

        中国画家张恩利直接把树当作人来描绘，他说：“树，对于我而言，是一个个肖像”。他画出的树都没有叶子，树枝像扭曲的铁条。他认为这是饱经沧桑的老人的形象。这是以树喻人，表达出树与人的相似关系。

        对人和树的关系提出疑问的是秘鲁摄影师赛巴斯提安•梅希亚，他拍摄了许多棵处于城市中的单棵的棕榈树和海枣树，它们是鹤立鸡群的高个子，但生活在大楼的阴影里，甚至被建筑物包围，显得孤独和无奈，甚至还有一棵已经死亡的巨大的海枣树，以它的死对环境提出抗议。

        意大利建筑师切萨雷和弗兰卡则把满腔的爱给了树，他们描绘了374张各种树木的标本图，展出来的都是一棵树两张图片，一张长满树叶，一张树叶落尽，但每一棵树的树形都很圆满，圆椎形的、圆柱形的、伞形的、扇形的……

        记得多年以前，我曾写过一篇小文《自由生长的树多圆满》，这是我的观察所得。但自然界中，能够自由生长的树少之又少，生长空间之争、风霜雪雨和天火的摧残、各种虫害以及人类的戕害等等，自由生长只是一种奢望，就像人们所追求的自由一样，所以真正长相圆满的树很少。二位艺术家画出的那是他们心中的树。就像植物学费朗西斯.阿雷说的：“我猜，也许我们与树木的初始关系中，美学成分高于科学。”他们把美好给了树，成为树的崇拜者。

        这些作者对树的看法一人一个样，这並不妨碍他们是哲学家、艺术家、建筑师和植物学家，只是他们都没有说出树的想法。

        树有想法吗？植物学家意大利人斯特凡诺.曼库索开创了植物神经的研究，肯定“植物智慧”，对植物的敏感性、交流能力、记忆能力进行了深入研究，形成专著《绿色传奇：令人惊奇的植物智能历史和科学》，有智慧的树一定是有想法的。

        人是最高级的动物，树是最高级的植物，3.85亿年前已经有森林了，而人的历史只有20万年。人从丛林里走出来，时间一久，就不再懂得树发出的信息，对认为它们有想法的说法嗤之以鼻。所以，树不愿意去的地方，人一定要它们去，近年来，在不适合的地方，人们种死了多少壮硕漂亮的海枣树，海枣树会没有想法吗？人为了住进高楼华屋，为了制作昂贵的家俱，毁掉了无数棵生长了几十年几百年的珍贵树木，它们不会有想法吗？不是人不知道树的想法，而是故意漠视。哲学家埃玛努埃尔.考古西亚认为，“世界上没有纯粹的人性，植物性渗透于人性中，树木是所有体验的起源，”既然人性起源于植物性，就会和植物性相通，怎儿能不知道树的想法呢？只要将心比心，就不难理解树的想法和感受，和风细雨中树的摇曳和沙沙之声，是愉悦的细语与扭摆；在狂风暴雨中剧烈的摇晃，则是呼喊和抗争。不卑不亢、顽强不屈、顺从自然、热爱生命、与“人”为善……这些人的智慧和品格，在树上都能找到，只是树的喜怒哀乐、爱恩情仇，更古老、更恒久、更纯粹、更含蓄，树的想法不用人的话说出来，而是用它的形象表现出来。

        (本文引语都来自《树，树》)

    2021年7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