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
跟风看芳华,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全片克制隐忍,用碎片式的情节描刻了文工团里曾经风华正茂的一群年轻人跨越四十年的生命年轮。好几次情绪铺垫都在到达顶点之前嘎然而止,镜头马上切换抽离。这种克制,反而让人心中郁郁,难以忘怀。最恣意的释放是何小萍的黑夜独舞 。那是独属于她的高光时刻,没有惴惴不安,没有压抑。她的灵魂跳了此生独一无二的A角,此时无声胜有声。
芳华,这个词似乎比青春更耀眼夺目,却也更沉重易碎。刹那芳华,稍纵即逝,无论以文字或是影像呈现都是对岁月之殇的缅怀。虽然故事发生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青春依旧是闪亮挺拔的身姿,爽朗的笑声,暧昧的调侃,吹弹即破的肌肤,逆光里清晰可见的鬓角绒毛,以及沐浴后湿漉漉的发梢散发出的肥皂清香。
影片详述文工团这个大集体的生活。 摄影完美表达出导演对那段经历的眷恋。在练功房里姑娘们或倚着压腿杆,或靠着钢琴,三三两两说笑。镜头拉远,空旷的大厅里曼妙的身姿就像Degas画笔下的芭蕾少女们一样灵动。姑娘们顶着毛巾避雨的那场戏更是将青春展现得淋漓尽致。突如其来的大雨和脚丫子一路敲打着地砖,大厅里油亮的木地板反射着窗外的光,也映射着这些笑闹的身影。那一刻我仿佛闻到了夏天里阵雨时特有的泥土芬芳。泳池边晾晒的衣物带着阳光的香味迎风起舞,站在衣服后面的姑娘回眸一笑,浑身都笼罩在光芒里。这都是青春独有的魅力。
我喜欢影片的配乐。排练草原女民兵时大提琴solo拉出了草原马头琴的韵味。镜头带到宿舍转角时突然出现的巴赫大提琴组曲虽然很短但也是个小惊喜。除了片尾的《绒花》,最打动我的配乐是刘峰被下放到伐木连那天清晨,何小萍去送他时响起的《送别》。以前看《城南旧事》,对这首歌印象极其深刻。只是直觉旋律很美也很忧伤。后来知道是李叔同的词,其中那句“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于此情此景是那么贴合。
关于刘峰与何小萍,片中有几个细节让我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圆满,算是对我被生生戳了好几个洞的心灵的一点安慰吧。细节之一是敬礼。开场不久,何小萍激动地向刘峰敬了一个不成形的军礼。刘峰温和地笑笑,教她敬军礼手要齐眉。那时的何小萍满心以为生命翻开了新的篇章,一切的苦难都已成为过去。这个军礼代表了她对新生活的向往。之后刘峰因示爱事件被下放,何小萍在文工团的铁门外与他告别。两人相对无言,一切化为了互敬的军礼。小萍的敬礼是不舍以及对现实的愤怒与失望,而刘峰的手缓缓抬起,实属无奈与心死吧。最后在墓地,刘峰对长眠在地底的战友说就不用左手给他们敬礼了,此时何小萍默默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个从他们初识就由他教给她的姿势,在他失去了右手之后由她代为完成。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一个简单的姿势蕴含了太多的心境,令人唏嘘。细节之二是军装照片。军装事件将小萍新生的希望狠狠地践踏在地,后来我们知道她将照片撕碎藏在了破的地板下。是刘峰将照片重新粘合。那张笑靥如花的照片, 在二十年后的蒙自小站, 终究回到了小萍手里。虽然裂痕明显,却是完整的。也许是这份完整促使小萍在车站说出了藏在心中多年的话。人生待他俩太不公,最后这个相依只能说是勉强弥补了我心中的遗憾吧。
“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能珍惜善良。”这是片中旁白对何小萍的剖析,一针见血。说实话,我对片中频繁出现的旁白并无好感,尤其是当旁白试着为片中人物的种种行为作出看似合理的解释时,例如林丁丁为何对刘峰落井下石。不外乎是因为刘峰已经被各种荣誉神化了,所以当林丁丁发现挂在墙上的锦旗居然也有七情六欲时,受到了惊吓。所以说,是刘峰也会“落井”这个事实震惊了全团,继而激发了大家讨伐的热情。此时,积极为刘峰着想力劝他不要让出进修机会的政委不见了,让刘峰为他做婚房沙发的团友不见了,让刘峰不远万里从北京带东西的团友不见了,平常对刘峰赞不绝口的人都不见了。全团只剩下了一个何小萍,当着大家的面儿对刘峰大声喊“明天早上走的时候叫我,我送你!”
这部片子令我揪心的原因之一是好人并没有好报。结尾的旁白提到了他们精神上的富足,可在我看来这句话有些苍白无力。 物质的团花林丁丁嫁给了华侨,虽然很讽刺的胖成了猪 。不可一世的官二代郝淑雯嫁给了“门当户对”的高干子弟,堂而皇之地圈地敛财。貌似善良正义的旁白萧穗子考上了大学,赶上了好时代。只有刘峰和小萍这两个好人,虽精神富足却生活潦倒,被社会彻底抛弃遗忘。刘峰被城管欺侮,甚至无奈地改变自己送香烟迎合,只为拿回赖以为生的破车。那一幕让我如此愤怒心酸。可怕的是,这就是现实。
芳华的绚烂中那些伤害与背叛,不该用青春的名义赦免。一个时代翻篇了,有些过往却永远不该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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