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啊

图/春芽

花开天地间，

山色有无中。

无论人间经历了多么惨烈的灾祸，四季始终秉承自己的意志来来回回，淡漠无情又令人心安。天地之无情，方是大爱。老子曰过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言如是。

春天其实是坚硬的。什么也挡不住春天的脚步。

春风迅速带走了残雪，释放了最后的冬天。土地、水、藏于树枝之下的生命，对天地风候有最细微的敏感。远在人类注意到之前，自然的生机，早已穿戴整齐，默默向着春天进发。冬去春来，它们是手拉着手，在肌肤相亲中交接的，久远而隐秘，始于远离人烟的山林间那条坚冰覆盖的河流，冰面之下的第一条裂缝发出的声响——世界醒了。

于是，上一个冬季走入了历史，也许是出于对严寒的心有余悸，似乎没有多少人会眷恋它的背影。近些年来，冬天的脾气愈发温和了，昔日的伙伴——雪，连门都串得少了。没有铺天盖地的巨大帷幕，说不定动物们都没有挖下更深的洞穴，植物们的种子都不曾沉沉入睡。没有深深埋藏过的生命，会不会迎来灿烂的苏醒呢？唯愿天道恒长，四季有序，万物久安。

人常说“春风微雨”，听起来十分温柔，这一定是南方人写出来的句子。北方的春天，这风可是粗暴得很！粗是粗暴了点儿，但并无寒意，其间满溢着暖熏之意。用时下的新词，大概可以用“傲娇”来形容吧。

在北方，春总是来得迟，漫长的，跌跌撞撞的，一波三折，所以也是坚忍的，爆发式的，伴着狂风滚滚呼啸而来，一夜之间就铺天盖地哪儿哪儿都是了，而后又一门心思向着夏天狂奔而去。仿佛一场压抑了许久才得见天日的恋情，倔强而疯狂。

每年都会倒上几次春寒，但卷土重来的寒冷似乎没有那么尖锐，乖巧的绿和初开的花软化了它的冷硬，譬如一个面目冷峻的硬汉，面对一个稚嫩可爱的孩童的笑容，表情也温柔了几分。

春的意义是深远的。

这是一个浪漫的季节，万物生发，特别容易爱上一个人。虽然寒意尚未消尽，但风中携着浪漫的因子，和发情的味道。想爱的人，就热烈地去爱吧，反正还有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冷却。

到了暮春，蓄积已久的醉人的暖熏，以及春意行将逝去的忧伤彷徨，这二者的痴缠轻易就击穿了河床深处坚硬的冰凌，化成一汪融融春水，流过那些依然沉睡或者曾经干涸冻裂的心。所到之处，绿意葱茏，鲜花盛开，是情爱萌生的最好时节。即使什么都不会发生，依然是美好的，这就是春天，是太阳回归北半球的喜悦，是来自宇宙的善意，是一个被上天祝福过的来自时光的亲吻。静静站着，就能感受到包裹于天地之间的善意，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已足够奢侈。这是一个年份在经历生命的酷暑严寒之前，所必须囤积的爱意，是季节的心脏。

等待春天徐徐到来，甚至一波三折的起起伏伏，在心灵上刻下的沟沟壑壑是深刻和丰富的，蕴染了厚重的特质。热烈的灿烂固然美好，缓慢而坚定的从容，不动声色的温柔，也应该值得人感动。

一切都在躁动，所以生机勃勃，一路向着末路狂奔。无论如何，春总会像指缝间的沙粒溜走，然后聚成其它什么形状。春掠过指尖，像一个诀别而去的吻，然而，它依然会在轮回中归来，化成似曾相识的模样。它永远饱满、鲜活、生机盎然，变了的，只是皲皱的眼角、斑白的的鬓角和多痕的心。

择一个春日，当独自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