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视眼孙娆看见好朋友富雪的老公搂了女人的腰进商场，激动不已，下午就告诉富雪了：“我受不了这种事儿！”孙娆的丈夫给小三勾走了，她组织了“扫三儿团”，旗下二百人围攻小三，叫警察拘留了十天。孙娆不服，说小三破坏和谐，为什么要拘留她？警察说，组织二百人，是社团行为，法的犯比小三厉害多了。
富雪回去问了冯鼎。
五大三粗，小眼睛，冯鼎不说话，后来承认了，抱头大哭。冯鼎是“大山的娃子嘿吆吆”，歌里牛叉，实际没人愿意嫁。
他俩在一块儿是缘分，富雪车胎扎了，天下着雨，冯鼎支下自行车帮着换胎。胎换完，冯鼎成落汤鸡了。富雪想起个人来，“大宫先生”，日本老电影《生死恋》里的主角，憨厚、矜持。
一恋爱，全家反对，母亲赵娟吓着了，电影、电视里全是男方的穷亲戚翻身越岭，进城投奔儿子。赵娟说：“你自小喜欢安静，你能行？”
小姨会算卦，要是政府允许，她一准不上班，路边支摊子了，挂“女神算”的旗，干自己的事业，早就成最先富起来的人了。小姨反对富雪和冯鼎好，说：“丫，看不透的人不能信任。”富雪回击，说：“怎么就看不透了，你只是在街上碰到了一次。”小姨认定看不见眼球的人都阴险，心、眼合一。富雪不承认，冯鼎眼睛是小，有味道，永远都在微笑。
富雪铁心嫁给冯鼎。没办法，富则成叫带冯鼎家里看看再说。冯鼎踌躇满志，用厨艺把赵娟拿下了，下象棋又把富则成拿下。
城建集团老总，富则成的官不大不小。俩孩子一结婚，富则成把冯鼎调区委办公室任秘书。冯鼎耍笔杆子的，各种公文、八股,手到擒来，善于揣摩领导喜欢什么话，像“初心易得，始终难觅”，决不能出现在稿子里。富则成说，先干着，机会合适再进市委。富雪小姨拦下了，区委就不错了，其他的有待考验，防盗、防骗、防图腾的狼里有白眼狼。
富雪是过日子的女孩，不看中这些。
对有女人的事儿，冯鼎不承认不否认，哭完去书房睡了。富雪懵圈，拿不准冯鼎的眼泪是委屈的还是真有事儿。她敲门，冯鼎不开。
孙娆展开了各种调查，孙娆素描极佳，自小画画，考美术那天大姨妈来了，水瓶画成了尿壶，全废了。有技傍身，孙娆画了女子的肖像。富雪狐疑，说：“按这画像这女的得三十多了。”孙娆对年纪肯定，说：“比你大。”
富雪打听区委的人，破啼为笑。那天中午饭后开思想座谈会，冯鼎一直在开会。孙娆尴尬，要弄错了太差劲了。孙娆想到个问题，说：“要我看走眼了，老冯在单位开会，他为何不辩解一下？”
对呀，迷了，两人都想不透。
本着“不冤枉一个好，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原则，孙娆叫富雪不做的过分，到时候责任推给孙娆：多嘴多舌。
下班时孙娆残存的反小三团伙的姐妹给消息了，画像上的人叫胡佳妮，市纪委书记胡绪林的独女，三十二岁，前夫卷了她的钱，响应“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找不着了。
团伙厉害，凡事儿都得形成团伙才有力量。照片一并发过来了。胡佳妮不是太好看，也不难看，不如富雪。孙娆说：“就是她。”
富雪惊愕，孙娆画的太像了，冯鼎真要和这女的有事儿，富雪感到前途未卜了。官场讲权力，爸富则成不能掺和这事儿，胡佳妮爸的势力足以叫富雪爸投降。这场战斗惟一的胜算在冯鼎身上。
晚上回家，世界和平了，冯鼎做了一桌子富雪爱吃的菜，富雪也不全是假装高兴，两年来一直在享受冯鼎的厨艺，那是种幸福。富雪说：“怎么做这么多？”冯鼎笑笑，说：“换衣服吃吧。”
富雪有计划了，先吃饭，然后洗澡、然后“密接”，再然后，应该乾坤大挪移了。
富雪打了瓶红酒，味道不错，她爸给的。敏感的话题不想碰，不碰又不行，吃了一半儿，富雪说：“昨天误会你了。…”冯鼎此刻说句宽容话，一切就是晴天。结果天阴大了，冯鼎又哭了，像个小孩，然后全交待了。
起因竟然是富则成被举报了。
冯鼎有个一起考学出来的老乡李饶丰，和商业局王局长女儿结婚后调市委给胡绪林当大秘。胡书记身体欠佳，每年疗养。日常工作胡绪林帮着处理，主要是举报材料初审归类，胡书记回来处理。李饶丰看见举报富则成的信了，斗争再三，密告冯鼎了。
地下交通站暴露了，冯鼎一跑小跑到富雪家和富则成说了，富则成差点儿死了，出虚汗、喘不上气儿，心宝、速效救心丸吃了一通，终于能说话了，说：“能不能叫李饶丰把信偷偷给拿出来？”
这个不行，几位开检举箱不是一个人，信都编码登记，少不得。
李饶丰的意思是叫富则成提前做工作，不打无准备之仗，无论是“农村包围城市”还是“敌进我退”，有个策略。富则成想了半天，提拔富则成的领导病故了，能为这事儿帮富则成说话的没了。特别是胡书记，富则成和他接触少，都是大面上的。
赵娟插不上话，着急，说：“要是咱们没事儿，也不用怕。”
富则成想给老婆一巴掌，拍死算了，都在河边站，哪能不湿鞋？城建这么些年，怎么会没事儿？
富则成叫赵娟出去，和冯鼎说了他的打算，很悲壮，说不行他自杀，叫冯鼎照顾好富雪和赵娟。冯鼎吓着了，说：“爸，这还没开始呢，您千万别这么想啊。”富则成死了，家就乱了。
无奈之下，冯鼎说了件事儿，上半年省委举报政治学习，他和胡佳妮一个班，胡佳妮对他有意思，没学完，冯鼎害怕，跑回来了。
冯鼎说实在不行，他厚脸皮找找胡佳妮，富雪这块儿得富则成给他做主。
救命稻草啊，富则成当即答应了。冯鼎反馈了消息，她找了胡佳妮，丫也是，不拒绝，不答应，说问一下再说。
冯鼎和富雪说胡佳妮吊他，今天吃饭，明天喝咖啡。冯鼎说他快崩溃了，说完抹了下泪，去书房睡了。
沉默是金，也是屁，那边大火熊熊，还沉默个屎啊。顾不上冯鼎了，富雪穿上衣服回娘家了。
看见女儿风风火火跑回来，富则成紧张，说：“雪，冯鼎没来？”
赵娟惴惴地，给富雪到杯茶，看脸色富雪像什么都知道了。没等赵娟开口问，富雪说：“爸，你贪了多少？咱们卖房子，把存款积蓄都拿出来，争取主动。”
富则成一说，富雪转梦成空，三亿多，他们家两千万也凑不。赵娟一听数目，直哆嗦，说：“老富，你哪里拿回来那么多钱？”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富则成不知道怎么说，钱都打点了，上上下下的。江湖的水永远比你以为的奔腾汹涌。
赵娟说：“那你就核算下，给谁了，到时候和领导说清楚不就行了？”
富则成离气死只差一步，说道：“这种时候我要这么做，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冯鼎和你说的？”
富雪点头。
富则成说：“爸对不住你丫头，爸实在是没办法了。”富雪当初提醒过父亲贪腐这类事儿，现在再说没意思了。富雪疲惫不堪，给冯鼎发了短信，晚上在娘家住了。
再见到冯鼎转天傍晚了，像变戏法，门口放着三旅行箱，富雪说：“这是什么？”
富雪想到了钱，结果不是。
冯鼎有个计划，他们逃走，到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关掉手机，叫谁也找不着。拉登先生，他就这样，帝国大厦倒塌九年后才挂了。
要他们逃走，她家至少得死个人，她爸。
富雪没法就这么跑掉。
冯鼎说这是他们惟一的机会，说：“你知道吗？胡佳妮答应救咱爸，条件是我娶她。”
富雪瞠目结舌，想到了很多词儿：厚颜无耻、不要脸、不要…。
富雪打了富则成的电话，赵娟接的，爸在厕所里。赵娟一说孩儿，爸妈对不住你，富雪明白爸妈知道了。出来问冯鼎，他点了头，说：“爸很担心，催我催的厉害。胡佳妮说这么做他爸也有风险，不能白做，筹码是我。咱们一离婚，她就救爸，所以，我想咱们跑路吧，我有力气，庄户活都会干。”
现在不是“你是风儿，我是砂”浪迹天涯的浪漫时代了。那些美好都在书里。要这会儿也能仗剑走天崖，全都走天涯去了。
冯鼎说：“我就担心你这样。”哭去了。
折磨了一宿，早上富雪和冯鼎说：“我想了一宿，跑不是办法。”
冯鼎等她往下说，富雪说：“实在不行，咱们只能离婚了。”
冯鼎小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富雪搂着他流泪。
哭没用，这事儿没解法。人命关天时，就是世界末日，顾不得别的了。
周六他们离婚了。
孙娆听了说：“怎么会这样啊。”
内幕不能说，富雪笑，说：“命。”
年底冯鼎和胡佳妮结婚了。那天下雪了，富雪在偌大的房子里喝杯红酒，看着雪花飘落。日子还得过，胡佳妮救了富则成，他还是吓破了胆，以身体不好为由，辞去城建集团老总的职位，退二线了。
冯鼎调市委了，任办公厅秘书。士气旺，转年胡佳妮又生了个儿子。
富雪的事儿纸包不住火。知道详情的不多，冯鼎跟了胡书记女儿这块儿都知道，底下议论纷纷。谁也管不住别人的嘴，富雪佯装不知，心里郁闷的厉害，回家喝酒，打开永远也不会看的电视听声儿。
偶尔富雪回妈家看看，买点东西，极少留下吃饭。做父母的愧疚，不好说别的。
离了婚，冯鼎就像死人，再没露头，电话没打一个。
富则成是初春死的，脑溢血。弥留很强大，聚集了生命最后的气息。富则成一直昏迷，上午突然醒了，看见富雪，说：“闺女，爸对不住你，我不该拆散你和冯鼎。…”
富雪哭，富则成叫富雪照顾好妈妈，拉了两人的手。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富则成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泪。老同志，老干部，单位出车出人。全身而退，死了还能这样，富雪多少也有些欣慰。
葬礼那天冯鼎没露头，富雪生气，他该来送前岳父一程，没有爸的帮助，他不会拥有今天的一切。意外来的人也有，李饶丰。富雪以为他是冯鼎的代表。李饶丰摇头，他两年前离职了，冯鼎到市委把他顶了，关系不好，他和妻子要去美国。
“让小孩接受美帝教育吧，大陆我是混不动了。”李饶丰说。
旷野寒冷。买了三块墓地，富雪的主意，将来和父母埋在一起。李饶丰欲言又止，说：“走之前我告诉你件事儿，现在先不说。”
过了些天，李饶丰去美国前，给富雪打了电话，说：“说起来我对不住你，我应该把真相告诉你。…”
富则成被举报，是假的，胡佳妮和冯鼎那次学习时就相好了，和富雪提出离婚不好弄，结婚一年多，看上去幸福美满。他俩就想了这个计谋。冯鼎知道富则成很多事儿，有些是富则成酒后大舌头自说自话。胡佳妮叫李饶丰帮忙，说：“你要不帮忙，别怪我到我爸那儿给你使坏。…”
思前想后，李饶丰配合了。李饶丰说：“富雪，你可以举报他们，不过这事儿胡书记不知道，我也不会给你作证。你知道为什么会成为这样吗…”李饶丰说她姨妈叫富雪妈跟领导打了招呼，不要轻易提拔冯鼎，他知道了。挂了电话，李饶丰登机了。
上完“三七”坟，富雪把李饶丰告诉她的事儿说了。姨妈愕然不已，说：“我说什么来？告他们，这能把姓冯的这小子告下来！”
富雪没告，他爸富则成会被翻出来，英名皆无。她爸贪钱是真的。
窗外雪花飘舞，富雪睡觉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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