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闻专业的学生，当我在上第一堂专业课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从学了这堂课开始，有一句话你们要时刻记得，这将是终生的职业准则。”他指了指刻在墙上的那句话。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很悲哀，在今天自媒体的冲击下，已经有太多记者被迫忘掉这句话，去奔波生活，去忘掉自己曾经的身份——无冕之王。
01
去年在报社实习，和我同去的师姐分在了机动采编部，我水平不够，只能去新媒体做编辑，师姐本科和硕士读的都是新闻学。实习前，她瘦弱的躯体里满是沸腾翻滚的新闻理想，对她来说，要是不做个为民说话的好记者，和贪官没啥区别。
她采访的时候，接触到一个很特别的群体：一群被盗版代购网站坑了的中老年人。他们申诉无门，只能建个群报团取暖，师姐由特殊渠道潜伏进去和他们沟通。当他们得知师姐记者身份后，完全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师姐身上，希望冤情得诉。尽管师姐说了无数次自己是个实习记者，但在他们看来，实习俩字可以忽略，而记者就等同于报社，报社曝光了，天下就知道了。他们中，最多的一个被骗了近30万。
师姐被他们各种求助深深打动，一腔热血提笔为刀，想要剖开这个盗版网站的假面。就在她熬夜撰稿第二天准备上交的时候，主编发消息说正版网站收到消息，为维持声誉出钱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于是学姐一番宏愿惨遭打击，无颜面对那些对自己寄予厚望的人，只能默默退群。
后来她深夜出任务，一个在ktv喝醉酒的人闹事，结果自己逃走却连累朋友被砍死，凶手逃逸。她面对血淋淋的尸体只感觉胸口有团火在燃烧，满腔怒火化为字字珠玑。第二天交稿时主编说，这就是个普通新闻，压缩字数，发个豆腐块就可以了。
她很难过，更让她难过的是采编实习生没有一毛钱的实习补助。就连我一个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的小编，还有几百块车马费补贴，她每天出去采访，却要自掏腰包。
怀抱新闻理想，想要带给社会和大众客观的真相，但现实却是，大众不领情。当他们的心血和回报不成正比，甚至连心理安慰也少有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传统媒体记者因为生活，开始转行。他们在曾经的行业里积累了大量的实践经验和写作本领，转行进入自媒体，他们其实更如鱼得水，比如咪蒙，比如黎贝卡。
02
很多冲在一线的新闻记者自嘲为新闻民工，辛酸中其实包含的是对自己职业的自豪。那篇文章里提到，越来越少的记者冲在新闻前线了。当这种情况越来越成为常态，我们离真相，可能就越来越远了。没有谁会像记者那样顶着严寒、冒着酷暑，奔波上万里，只为凭着理想和职业道德去还原事情的真相。他们像狙击手一般潜伏，动用着无人机和一切能用的手段去揭露丑恶。
这和窃取他们成果，坐在家里动动手指，稍加评论就能自圆其说的自媒体，有着本质区别。
但在这个时代，真相对错不再重要，情绪更重要，新鲜最重要，这才是自媒体兴旺的原因。
武昌火车站砍死人，没有几个人会真正为死者感到惋惜。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砍头了，这是个可以拿去和朋友说的噱头。然后地域黑仿佛验证了自己坚信的思维，开始撕逼；段子手开始拿命案开玩笑，哈哈一片。他们很care这件事吗？并不。他们care的只有自己的想法。在这个时候，真假好像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有同学很是厌恶这种风气，但有什么办法。明知人性那么脆弱，维护都来不及，何苦作死拆穿它。
每年那么多次反转打脸的新闻，最先出动静的也是自媒体，传统媒体被这些自媒体逼得根本没有调查求证的时间，他们在乎权威性，但自媒体don’t care。还有那么多因为政策原因的案件，比如雷洋案，也只有自媒体能够放出风声。
这些似乎注定了传统媒体式微，记者心寒离开。
03
在我们学习新闻的时候，老师常常告诉我们，你们要客观公正还原事情的真相。一篇好的报道，里面有任何掺杂自己想法的东西。
但现在，这个理论并不合适了。
现在的读者，每天接受成千上万条信息轰炸，已经麻木到没有时间去思考事件背后的逻辑了，他们更喜欢的是有人能帮他们带出这个情绪和思考。就好比吃货的选择困难症，看多了好吃的，不知道该从哪个下口，所以会纠结。
罗振宇在2017跨年演讲时举了他吃饭不知选择，向和菜头求助的例子。和菜头告诉他，我说了你就别质疑，按我说的来，去某某餐馆报我名字，人家安排坐哪就坐哪，羊肉让你涮4下，你就别涮5下，包你好吃。
罗振宇说，在选择困难症的那一刻，他爱死和菜头了。
这就是自媒体的“父爱算法” ，法则很简单，粗暴告诉你，丢掉你的破情绪，我来告诉你该怎么站队。
与之相对还有个“母爱算法”，就像同今日头条的新闻推送，你爱看啥给你推啥，多到你看不完，像母亲一样惯着你。
这两样基于情绪出发的阅读，传统媒体都没有。
而人工智能已经能够写出不带情绪的事实报道取代记者，这又是一场寒霜。
04
你所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每次写作，我都在不停地强调一个观点，希望我的读者能够学会独立思辨，辨别他人的观点和思维，而不被轻易引导。因为从事媒体后，明白了这个规则——你看的，都是别人希望你看到的。包括猝不及防的广告和软文，以及养生鸡汤。但更重要的是文章传达的观点和思维，这才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可悲的是，自己有时候也很容易被别人的观点带动——只要这个人比你坚定，你一定会败下阵，这就是自媒体比报道可怕的地方，报道不会塞给你观点。如果硬要比方，两者就像君子和小人，霸王和刘邦。
很多时候，读者并不知道自己在读什么，读了文章只是机械地看完了。并没有产生思维情绪和态度。这个时候如果文章带了作者自己的观点，读者就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像今天有报道称“继宜家之后，无印良品也快被沦陷了”，这是客观报道，不带情绪。但有自媒体就开始发声，大意讲很多国人素质堪忧，进去睡觉占了人家的地盘，磨旧了人家的沙发。然后就有大批网友跟在后面发表见解，痛斥国人素质低。
我特意查了下知乎，发现其实这正是人家的盈利之处，用独特的用户体验吸引顾客，人家才不会在乎那点小毁损，而且企业官方也声明过。
但这就是自媒体的独到之处，他们知道平时有很多国人素质低下，影响了别人。所以就可以煽动受过低素质同胞怨气的读者发泄，以此来获得读者强烈的认同感。
其实多大个事啊，没有店员来赶顾客，就足以说明是允许的啊，这就是底线。不然你在大厅撒尿试试。
05
能量是守恒的，今天自媒体的崛起，就意味着传统媒体的衰落、更多记者离开。
他们现在可能在自媒体如鱼得水，我们能看到他们百花齐放。
但当传统媒体衰落到连优秀的培育系统也凋零后，我们是不是将要面对数不清的谎言和无尽的黑暗。
观点和信仰那么多，我该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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