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是孤儿,这点云城的人都知道,云裳更是云家的三小姐,这点云城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云裳在云城是出了名的坏,砸东家的锅,宰西家的鸡,可谓是人人避之不及,却无一人觉着这事是不可为的,相反,众人还觉着此事应当,为什么呢!这要从云家家主云离说起。
那日秋高气爽,云家老汉驾着一头老黄牛走在田埂上,一边吹着口哨感受着暖阳徐风,一边感慨着自家的好收成,心情堪比高挂的骄阳。
云家老汉边走边想:照着如今这样的趋势下去,将来必定会大富大贵的,入住高庭楼阁更是指日可待;此时却从远处传来一阵婴儿的哭泣以及一个妇人的哀嚎救命之声,此情此景,虽说有些俗,却真真切切的穿到了云家老汉的耳朵里。
云老汉心下疑惑,虽说如今的云城是慌乱了点,却也不至于晴天白日便有抢劫打架之类的;心间这般想着,老牛车便向那边挪去,不一会儿,便瞧见一个身着麻布短襟的妇人坐在一边的草丛里,那妇人的双腿被一颗大石压着,此刻更是有气无力,许是哭喊的久了,又失血过多,此刻她的面容上惨白一片,若是夜晚叫人撞见或听见,必定会觉着是鬼怪。
那妇人虽无气力,怀中却紧紧抱着一个弱小的物件,婴儿的哭叫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待得细看清楚后,云家老汉心中是惊了一惊,这哪是婴孩,这简直是用一块破布包裹着的碎布啊!
云家老汉细瞧半晌,就在他觉着这个妇人魂命归天时,那老夫人许是感知有人靠近,垂挂的眼睑慢悠悠睁开,干裂的唇瓣张了张,却没说出半句话,喉头动了动;云家老汉在心中计较了一番便将身侧的水壶递了出去,可那妇人此刻真真是进气少出气多,压根没力气接他递过去的水壶。
云家老汉又计较了一番,不大的眼珠子转了转道:“这位大婶,不是小老儿没有善心,也不是小老儿话粗,真的是你这副模样我便是救了你,也是活不长久的。”云家老汉眼珠又转了转,许是觉着这话忒伤人了,便又转口道:“若是大婶你又什么放心不下的,你开口,只要小老儿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那妇人的喉头又动了动,俯着的身子挺了挺,低头瞧了瞧怀中,又满脸期待的望着云家老汉,半晌才哑着嗓子道:“若大哥能让我怀中的这娃儿有口饭吃,我便是死也安心了。”
云家老汉的双眼本就不大,此刻却睁大双眼,瞧起来似是两颗小葡萄定在眼眶上面,他万万没想到那妇人会是这个请求,许是他意识到会是这个请求,却忽视了心间一闪即过的思绪。
那妇人瞧见云家老汉这副模样,心下凉了凉,如今虽繁华,却也只到一人有一口饭吃的届当,况且今日的时局还在打仗,此时节若一家凭添口人,便又要辛苦劳作不说,若是发现便有充军的危险,况且自己的孩儿自个清楚,便强笑了笑:“我自知这是强人所难,我也不便为难大哥了,你的好心,我便也就受了。”说罢便瞌上眼眸,瘫软在地,那婴孩的哭叫声却越发大了,许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久罢!
云家老汉心中转了转,自个虽有收成,却也不多,自个家够吃,多个稚童倒也无妨;且这孩子这般瘦小,活不活的了更是难说,若是此刻救了,日后活了便是功德一件,若是不幸夭折了,便也能落得个善人之名,如此一想,布满皱纹的脸颊上升起些许笑意:“大婶子,你便安心罢!这孩子我瞧着有眼缘,今日我便将他带着,此后祸福如何还得看他自个的造化。”说罢云家老汉等了等,只瞧着那妇人微微点了点头,又等了等,那妇人却无动静,云家老汉瞧了瞧天边的薄云,心到日后如何真真是不晓得的。
云家老汉将那婴孩从那妇人怀间抱了出来时,只觉自个抱着一块轻飘飘的物事;反手掀开盖着的布巾,里头出现了一张挂着泪珠且俊俏的小脸;之见那婴孩眉目清秀,两颗黑眼珠似黑曜石般耀耀生辉,只是弱小了些,花些时间养养便会更好看,云家老汉用石块堆了个小坟将那妇人葬了之后便赶着牛车回了家。
云家老汉带回那婴孩的一年之后便仙游了,仙游前嘱咐自个的孩儿云离定要将那婴孩如同自个家人一般照看,必定不能虐待打骂;此时云离已有两个孩儿,但父亲之命不听也得听,况且那孩子甚是乖巧讨人喜爱。
云家老汉仙游后,边关传来告捷,身处高位的人大赦天下,国库大开,给贫苦百姓分衣添食,日子竟一下子好了起来。
云家的田地虽日渐收益,但养活一家子实在勉强,后来云离瞧着临街的布庄生意兴隆,觉着做个布商倒也是赚钱,如此思索一番,便转如兴隆布行当伙计,后来学了个中门路之后自个也开起了布行,如今竟也是一方富甲。
这日艳阳高挂,街边的小摊子被大风吹的摇摇晃晃,皆拿小石块压着呼啸的风,这样的时日晚间定然是有雨的;果然,晚饭过后大雨倾盆而下,打在房檐上刷刷作响;
各家屋内掌灯说夜话,声似蝉鸣,小而轻,谈论今日的大雨如何如何大,明日是否会云过天晴,然城东的一屋内灯火通明,声似雷响。
“你说说你,一天不惹事便不会安心。”粗狂暴躁之声压着雨水滴落之声响彻房顶,屋子内圆桌上坐着一妇人,那妇人高发挽起,锦罗绸缎更显高雅,妇人身侧坐着一青年,那青年剑眉星目,身着青衫罗袍,堪堪是一位温雅如玉之人,青年身后站着一妙龄少女,那少女紫罗绸缎,墨发如瀑,眉眼更是天人之姿,此刻她低着头,嘴角却微微勾起。
“你说,为何打李宁波?”说话的是位长相清秀中年男子,声音却是如雷般响,气的他胡子微微发抖,双手微微发颤,可手中拿着鞭子却稳稳当当。
“阿爹,并非我要打他,是他自己不对在先得。”那少女仍旧低着头,然说话却是铿锵有力。
“你还敢顶嘴?你从小到大惹了多少祸事?”听罢云离越发生气,身子抖得越发明显。
云离自是晓得云裳的脾气,她虽胡闹,却也是有分寸的,不会像今日这般,可人家找上门来,今日这鞭子不打也得打了。
“跪下!”他这一喝,到吓了云裳与其他二人,云霄先前那股淡然被这一喝吓去了一半,抬眼瞧着云离一脸不敢相信。
云裳却跪了下来:“父亲,儿无错,错的是李宁波,他不该欺负丫丫,也不该辱骂父亲母亲。”云裳说罢只听“啪”的一响,云裳只觉皮开肉绽,脑袋轰的一下瞬时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瞧见面色惨白的母亲与跪在父亲跟前的哥哥,然云裳仍咬牙,眼眶中有些温热,却强忍着不让那东西流出来。
“说,你可知错。”云离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
“儿,无错。”云裳依旧咬牙,自小到大父亲母亲以及哥哥都没打过她,哪怕一指头 今日父亲定然是气急了,也晓得李家人是怎么威胁父亲的;
“啪”又是一阵彻天响,可身上却没觉得疼,转头一看,之见云离的那鞭子打在地上,柔软的地毯瞬时裂开一道口子,在灯烛中有些可怖。
“父亲……”云裳话还未出口,便被母亲的手捂住了口:“云裳,你别说了,母亲虽不知此事缘由,可你父亲今日是气急了,此刻你莫要在惹你父亲了。”云裳听着母亲略带哭泣的声音,心中很不是滋味,心头顿觉难受,声音压的底底到了句:“父亲息怒。”
“父亲,妹妹既然认错,便饶了她罢!今日这顿鞭子,她定然是记得的。”云霄拉着云离手中的鞭子,心中仍有些后怕,一直以来云离虽拿着鞭子吓唬他们,却未曾动手打过一下,今次他仍然觉着父亲不会打,只会稍稍吓唬一下便了事。
“哼!”云离将手一甩,转身没入大雨之中。
此后几日云裳被云离禁足在屋内,那儿去不了,可云裳自小疯惯了,区区门户那能阻挡她的脚步,这不,云裳领着几个小混混在集市上瞎逛。
“云裳,听闻城外来了个道士,想不想去瞧瞧?”说这话的是一个穿着短襟的丫头,那丫头一脸的神往,云裳便知道那道士定是个容貌好的。
烈日炎炎,城外的行人皆是步履匆匆,却又一人端坐在城外的茶棚内,一脸的淡然,仿似烈日与他照映不到,云裳心下一叹,若是自个也有如此道行,便不会让李家那个小子欺压了;云裳这边还在感慨,丫丫那边早已跑到那道士身边,扯东扯西。
“道长,你是从哪来的?”丫丫那粗声粗气的声音在茶棚内响,自个却还不在意:“道长这是刚到云城么?”
“……”那道士巍然不动。
“道长你如今住在那里?”丫丫仿似忆起什么道:“云城内并无道观寺庙,道长今日是要露宿街头了。”
“……”
“不若道长去我家如何,我家尚且还有几间空置的房屋。”
“谢姑娘好意,不用。”那道士声音淡若,听来似是清泉流水,毫无波澜。
“道长,你……”丫丫还待说什么,便被小秀打断:“丫丫,人家道长不想与你说话,你怎这般没脸没皮啊!”
“哼!你没听见道长方才说么?”丫丫翻了个白眼,嬉笑着脸转向道长。
十多年前自边关告捷后云城便民风极其开放,云裳等人又是个没脸没皮的,调戏调戏几下路人到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云裳瞧见那道士的耳朵红红的,心中颇为叹息。
这日阴风阵阵,云裳被云离锁在屋中学习刺绣,美其名曰:女子已德为美,莫要一天到晚的发疯胡闹,云裳自是听从父亲安排,乖乖坐在屋中,倒不是她不想出去野,实在是今日的天气不大好,便在家中疯疯便罢了!
云家堂屋内坐着几个有脸面的人,为首一人便是趾高气昂的李家。
“云老爷,我的来意已与你说明,你要是同意倒也罢了!若是不同意,我也是没办法的。”说话的是李家家住李珂,他的语气虽是平平淡淡,听着也很是舒服,但是云离的脸色一刻也没舒坦。
“李老爷,此事事孩子们的私事,大人插手实在不好。”云离一脸笑意,却是苦笑。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李珂依旧是满面春风,却令人心间一颤。
“并非不同意,只是……”云离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李宁波打断道:“云老爷,这么长时间,你还是这么不实体啊!”
云离听罢面色一滞,袖内的手微微紧握。
“若是你拿不定主意,让云裳自个做主便是了!”说着不由云离反驳便笑了笑道:“当然,侄女儿若是不答应,此事便罢了。”
云裳看见的是几口大箱子堆在堂屋内,那箱子瞧着沉甸甸的,她在心中想了想,若是拿起来跑,只怕连一角也提不动。
“李宁波,你与你父亲来是提亲的?”云裳靠在椅子上,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
“是,不知云大小姐意下如何?”李宁波故意靠近云裳,然云裳倒也不躲不避,这令李宁波心下一咳,往常要是李宁波靠近云裳三步内便被打的找不到东南西北,此刻竟是这般平稳。
“李大少爷,若是我说好呢!”云裳斜蔑这李宁波,似是没瞧见云离微微摇头,也没瞧见云离双眼一闪而过的伤痛。
“哈哈哈!还是侄女儿爽快。”李珂大笑着瞧着云离:“云兄,既然两个孩子同意,我们这些老东西便不能说什么了。”
“阿秋,你可要想好了,此事关乎你的一生啊!”云离瞧着女儿,似要看穿她是个什么想法。
“父亲,我与李公子也算是青梅竹马。”言下之意便是没问题,可云离心中却多了似不安。
三日后便是大喜之日,这日凉风阵阵,街头巷尾的皆是看热闹的人,丫丫和小秀二人挤在人群中,却没能瞧见云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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