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该是金色,因为收获。
我相信,所有的相遇,皆是注定的缘。像一朵花的无奈,即使恶劣与贫瘠,因为遇见,也是懂你的缘。
金黄来自风拂过的稻谷,金黄来自如山的粮囤,来自四季轮转,来自叶如蝶地飘落。可是,就有这样一种金黄色,它来自失落与悲伤。
一盆花该生活在什么地方?是否取决于它的出身?我遇见的这盆花,出身虽不是大家闺秀,那也可以说是小家碧玉。它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名字,叫木菊,还有一个满是诗意的名字,叫扶桑。
在一家饭店的洗手间与门相对的最里边的角落里,我遇见了它。我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它,我足足愣了几秒钟。再走近它后,第一感觉它是那样被遗弃的营养不良的矮小,我附下身子看着它。我蹲下后,此时,我们在高度上平起平坐了,我用心地看着它。
一个掉了半边盆沿的破塑料花盆,承载着这样一盆花,地上几片黄色的落叶,稀疏而杂乱的枝条上,坠着绿色和黄色的叶片。这些叶子生无可恋地挂在树枝上,那样子竟然是一种无关紧要,或者说是得过且过,任每一片都没有生之勇气,就是看淡了世态炎凉的无所谓。它不仅仅是没有用心侍弄那么可怜,也是它自己没有用心在生长。然而,让人心疼不忍直视的,是在那无章的枝头,却开着一朵粉色的小花儿。
它躲在角落里,老老实实的背影,低到尘埃的卑微与渺小,紧紧地贴着简陋而廉价的瓷砖墙角。它具有,天生的几分生动和秀气,带着少女的娇俏与多姿。可它就是没有转身的好奇和冲动,用一个满是伤感的背影,就那样被抛弃的彻底。我瞬间在想象它的脸,它的表情,那一定是羞涩而纯真的美丽,可它用一种隐忍与哀伤回避着我。似乎欲言又止,似乎满腹委屈,似乎用一双纤细的小手,捂着期期艾艾的脸颊,在躲避这人世的薄凉。
我站起身,忍下想让它转过身的冲动,我想我该尊重它,给予它应有的自尊。我只能呆呆地站着。与之相比,我的高大,让我换了一个角度俯视它,因为这种地位悬殊,反而令我愈加心生怜爱。
又一片黄色的叶子,在我的眼前,无声地落下来,就落在了我的脚边。其他叶子竟没有来得及与它告别,而那朵花儿,似乎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依旧执着地下着决心,更加悲哀地贴向冰冷的世界尽头。
我的心也抖了一下,我的心也在飘落。
这世界没有公平可言,我已相信了,谁在践踏这娇弱而美丽的生命。
想想这家饭店,两层独立小楼,无数的窗台和空间,主宰花儿命运的人,会是怎样的初衷,决绝而不带一丝人情味地对待了这样的一个美丽的生命。
我洗手的时候,再次从镜子里看向它,我无法把心彻底地收回来。我竟然幻想,会有那么一阵风温柔地拂过,它会忽然回头看我一眼。然什么也没有发生,它依然是静静的背影,隐藏在看似无所谓的枝条与叶片里。它该是对这个世界无比的失望吧?
我忽然想到了命运,忽然想起了简·爱。什么时候,它能像简一样,遇见她的罗切斯特?
命运一定有高低贵贱之分,人是有三六九等的,否则何解?我也相信了。
想那洗手间,每天来来去去的男男女女。有多少人会像我这样的心情注意过它,有过一丝恻隐之心;有多少醉酒之人无视或者轻贱它。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世间最污秽的地方,那花儿,它没有能力抗争,忍辱负重,它只有背过身去躲避,用角落遮挡双眼。它在对抗人们的讥笑与怜悯,却独独无法反抗,无法主宰自己的一生。
离去的时候,我拿着手机走进去,我想再一次与它告别。这个十月,因为这次遇见,我怀疑了金色,伤感了金秋。
十月即将过去,秋天也渐行渐远,那个扶桑忧伤的背影一直哀怨萦怀,挥之不去。
余秀华说:大地上的每一天,每一种植物,每一次绽开和枯黄都是赞美:赞美被看见,赞美看见了的人。
我们赞美什么,我们只是有缘。
我和朋友说起,我们竟有了去解救它的冲动。
十月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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