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七十华诞快到了,我常抽空看望八十多岁的母亲,陪着看看电视,聊叙旧事,一坐就是半天。每次回来生发诸多感慨,夜不能寐,母亲真的是越活越清醒,大字不识的她,过去老对我说,工作生活压力大,何必还熬神费力写什么文章?可上次家宴,她反倒敬我酒,称我“大作家”,那神情一改历来的悲怜。
“现在吃穿不愁,要啥有啥,神仙也不晓得我们家还有今天……幸好老二能干会写……写了我们掏心掏肺想说的……哪天一口气不来,死了也值得啊!”
母亲一席话赶走多年积存的席间端杯打趣,就连最怕唠嗑的年轻人也默然无声。母亲说她常让老父念我的文章,听着听着感觉脑子灵通了,眼也明亮起来。我惊喜之余,深沉的内心平添一份特有的敬意和自信。
尔后频繁的交谈中,母亲好像真的年轻多了,情不自禁地回忆着我的读书生涯。其中两件事不知他为什么至今耿耿于怀,说来滔滔不绝,引人入胜。
一是上世纪七三年秋的事。母亲愿我痛改从前贪玩厌学恶习,逼迫我参加大集体劳动,诸如冒雨挖烂泥田,顶烈日薅苕地,饥肠辘辘还得玩命。老实说,我那时生恨她对我的“折磨”,偷偷借来一摞课本,夜间煤油灯下苦读,简然忘却蚊叮虫咬。我荣幸迎来“抓纲治国”的大好时光,顺利考上晋城中学。国庆节,电影院大墙学校专栏登出了我的文章《祖国啊,母亲》。逢场天,家乡父老进城看了一路交口称赞。
“我听了睡去都笑醒,变牛做马也有个想头……唉,那时对你不狠点啷个行?”母亲说这话时,眼里满是泪花,脸庞深长的皱纹分明急剧缩短变浅。
同时,母亲饶有趣味地提起另一件事来——怎么说呢,多亏他老人家提起,我只记得:改变共和国命运的粉碎“四人帮”之时,高中学习生活刚开始,我在学校举办的作文比赛中获得冠军,文稿展贴在路边木漆黑板上。周末,我把奖状贴上家中纸糊壁头……恢复高考后忙于冲刺,至于何以一举成功大都忘了。可这事对于母亲并非简单,他凡事一听便储存于心,历经几十年沧桑岁月,如今一下打开依然鲜活如初。
“一进门,你打开金黄黄的奖状……一口气背了一长串好听的话……”母亲断续的语气忽而恳切,“哦,对了,你们三姊妹崩了八丈高,喊着顺口溜:打倒‘四人帮’,人民得解放,工厂冒烟烟,农民不饿饭……”
“好啊,有了,是这样……”母亲的话拉开了尘封已久的岁月闸门,我不再担心她没文化听不懂,激情的魔力一把将我拖进青春横溢的时代。
“课外活动铃响,我飞也似的进了考室。见了题目《唱给母亲的歌》,皱眉之际,放眼窗外夕阳满铺的充国城市,心中蔚然之气立刻升腾。啊,妙哉!那欢呼激越的歌声,那百废待兴的景象,不正冲着这题目而来?”我神游在山水之间,欣然命笔,一气呵成……就这样,我一举摘下了比赛的桂冠;而且,荣幸当上团委宣传部长!”
最后一缕斜阳提醒长话短说。母亲不能坐得太久,晚饭后得早点散步。我呢,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力量悄然催生,盎然勃发,汹涌澎湃。我匆匆告别母亲,知道潜意识的构思基本成型,我的最佳写作状态即将到来。
我如释重负,回城的路是飞过去的。
写作者的感受是丰富而多彩的,我不太认同“应制”作法。自从年初接受某协会“任务”,我一直犯愁不已。共和国母亲华诞即将来临,我关注的要写的太多:城镇化运动如火如荼,科学技术日新月异,交通畅达风雨无阻,文化生活五彩缤纷……等等,可歌可泣;还有反腐、民生、教育等方面形势不容乐观。我必须走自己的路,找到最具生机活力的素材——我的直觉是,作品的生命力源于作者的切实感动。
秋高气爽的一天,我躲进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潜心静气书写国庆颂文。闭眼,年迈的母亲矫健而来,她饱经风霜,活出了风采和顽强;睁眼,喜见享年七十的共和国母亲,虽历经磨难却百折不挠,沐浴改革开放的春风春雨,神采奕奕,阔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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