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假期间，婆婆申请回了一次老家。自打她正式回到山里的那一天起，远在上海的我们便开始陆陆续续收到了快递来的老家自产农产品，她本人更是在回上海的时候，人肉背来了几斤花生和板栗。
上海人在与外地（或外国）亲朋寒暄的时候，总免不了叮嘱对方“什么都别带，什么都别买”，随后便带着点小小的骄矜接上一句“上海什么都有，什么都买得到”。在过去，这多少是有点凡尔赛的意味了。但到了现如今，不少城市都能做到“什么都有”或者“什么都买得到”了，人们却又迷恋起了“野生”、“纯天然”、“0添加”这一类的辞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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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无论在什么年代，稀缺的才是值得追捧的。而在我们居住的这个出门溜道弯儿便什么都能买得到的成熟街区，婆婆以她矮小的身躯、堪忧的体力，经过十几个小时舟车劳顿才递到我们眼前的野板栗，便成了难得的宝贝。
这个头不大却颗颗光润的板栗，算是向我亲身示范了何为“最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无需任何调味，将它们直接倒入锅中，最朴素的加热翻炒便能让它们翻腾出令人惊艳的味道。
记得小的时候，我是很爱吃板栗的。那个时候的板栗，壳儿很硬，个儿不大，剥着有些费劲，如果遇到没开口的——这概率还挺高，那还得用牙先把壳咬开再接着剥。尽管要吃到一颗板栗前的工序略有些繁琐，但它带来的回报却是物超所值。粉、糯、香、甜，不同维度的美妙体验同时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若能搭配上浓郁的桂花香，那便是秋天给人们最好的馈赠了。就怕吃着坏果，没能尝到心心念念的甜，却咬了满嘴的苦，在心理落差的加持下，口里更是苦上加苦。可惜从外壳上往往并不能判断出坏果，现在想来，剥板栗的时候已然能体会到些许开盲盒的心态了。
但是这样的味道，长大后似乎很少能再尝到。并不是买不到板栗了——上海一向是什么都买得到的——而是几乎再也买不到记忆中的味道了。现在的板栗壳薄了，个儿大了，容易剥了，品控好了，看着挺诱人，却唯独不香了，就连桂花味儿也不再浓郁了。甜倒也还是甜，却总也觉得甜得不够自然。尽管为了应景，每年秋天，我们依然会买些糖炒栗子回来尝尝，但却往往得了个索然无味败兴而回。
曾经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年岁渐长，味觉已不像儿时那般灵敏，才逐渐遗失了栗子香。直到今年尝到婆婆从老家带回的野板栗，却被这久违的香甜惊了个喜出望外，直呼：就是这个味道！毫无修饰的香甜粉糯，却又比记忆中多了一份扎实，成功地为所有寡淡的栗子平了反，还骄傲地宣示了它作为一颗果实应有的极高营养价值。
面对我的大惊小怪，史蒂夫却淡定不少，非但不觉得这野板栗的味道有多弹眼落睛，反而还嘴里还微微发着牢骚：野板栗可难剥了，里头的虫可多了。
听闻“有虫”，我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好奇的凑上前想一探究竟。可不是嘛，这板栗虽说看着颗颗完好无损，但内里指不定就包着白白胖胖的大虫子，个别栗子里，甚至能看到三条虫，割据一方，将这粉糯敦实的小堡垒啃成了一个小三房。
住了三只虫的小三房
史蒂夫一边孜孜不倦地与板栗壳作斗争，一边嘴里絮絮叨叨：这栗子好吃吧？虫子也觉得它好吃啊。老家的板栗不打药，只能让虫子在里面越吃越胖。剥开之前也看不出什么，只能把每一个都掰开看看，我已经差不多快扔了一半的栗子了。
一梯一户大平层
扔一半是着实有些浪费了，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虫子没咬的地方能吃吗？
史蒂夫愣了几秒：不知道……还是都扔了吧。
……难怪顾老师说，这农村来的史蒂夫，别看出生穷，倒像少爷般阔气。
尽管有所腹诽，但不劳作便没有发言权，既然是史蒂夫剥的栗子，那是扔还是留，是烧鸡还是塞我嘴里，自然是由他做主。我边嚼着栗子边胡思乱想，都说抢来的东西更好吃，难怪这些栗子的味道格外好，原来是从虫子的口中抢来的呀。
2022年10月9日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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