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被武侠小说荼毒的年代，我和他，终究是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变成了相忘江湖再也不见。

1. 再相遇

  余莹再一次遇到陆君年是在回老家的路上，除夕的前一天。她提着行李箱站在路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父亲临时说有事情走不开，指挥她在路边等等班车。
  “那班车从来没个准点！”余莹腹诽着，跺着脚，让自己的身体暖起来。
  就在她探头张望的时候，一辆小汽车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四个圈圈，奥迪，”她暗自想着，这是她为数不多认得的车标，她男朋友教的。“沪C，上海。是上海人还是去上海打工的呢？应该是去上海打工的吧，毕竟在这个小镇并没有什么旅游景点。”她并没有动多少脑子去想这件事情，只是独自站在这里闲的无聊，“有钱人啊！”她兀自感慨着，等待着那辆奥迪从自己的身边呼啸而过。
  出乎意料的是它在经过余莹身边的时候车速竟然减了下来，在她身边停了车。“不会是黑车吧？30块钱以内就坐。”余莹心里打着主意。没想到的是车窗摇了下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笑靥如花。陆君年的妹妹，小余莹一届的陆君月，虽然很多年没见，但还是一下子认了出来。
  “余莹姐，好久不见呀。你是要回家吗？我们载你一程吧！”
  余莹看见了驾驶座上的陆君年，心跳骤然加快了起来，窘迫地拒绝道：“不……不用了，我爸一会就来了。”
  君月却是从副驾驶座上下来了，熟稔地牵起了余莹的手：“别呀，咱们都那么久没见了，你爸不是还没来嘛，打个电话让他回去得了。”说着已经把后备箱打开了，准备帮余莹把行李箱放进去。余莹也不好再拒绝，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车。
  君月和余莹一起坐在后座，陆君年一个人在前面开着车。一路上君月叽叽喳喳的，仿佛两人没有见面的那几年时光不存在一样，余莹只是客套地寒暄。
  “余莹姐，你还在读书吗还是已经工作了呀？”
  “呃，已经工作了。你还在读书吧？”
  “没有呀，我读完初中就去我爸公司那边帮忙了。比我哥晚几年。”说着一脸埋怨地看向了陆君年，“那几年他们都在上海，单单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老家，真是无聊死了。”
  余莹趁机打量了陆君年一番，小时候的稚嫩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头发梳的整齐，身上穿着一件风衣，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余莹已经想不起来陆君年小时候的样子了。驾驶座上的陆君年开着车，目不斜视。
  君月又将话题转了回来：“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啊？”
  “计算机……相关的吧。”余莹不知道说到什么程度君月可以理解，索性只说个笼统的。每次别人问起来就觉得尴尬，要么是修电脑吗，要么是卖电脑吗。甚至记性不好的爷爷几次问余莹，“那你会做电脑吗？”欲哭无泪，余莹内心期盼着君月不要再问下去了。
  却没想到君月却问了句：“程序员吗？”
  哦那一瞬间余莹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甚是可爱，却没有发现驾驶座上的陆君年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
  余莹高兴地回答着：“是啊，Java工程师。”
  然而君月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看到余莹一副难遇知己的模样，笑着打趣着：“其实我了解的也不多，只是最近程序员还挺火的，网上都是段子。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我哥以前也算个程序员呢！”
  君月的话一下子惊醒了余莹的记忆。余莹恍惚回忆起很多年前，陆君年跟她说，他去学计算机了。然后在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余莹不顾家里人威逼利诱劝她填师范，毅然决然地填了所有计算机相关的志愿。
  余莹尴尬的佯装自己早就忘记这件事情了，木然的重复着：“哦，那还挺巧的。”
  “你家是不是从这条路拐过去？”陆君年的声音适时的打破了余莹的尴尬，余莹才发现陆君年他们家早就过了，车子已经拐到了通向余莹家的小路上。  余莹忙不叠的点头， “啊，是的。真是麻烦了。”
  原来，你还记得我家在哪里啊！

2. 新年快乐

  除夕之夜，春晚还没开始，家里人吃着晚饭侃大山，余莹早早吃完了，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刷着朋友圈。昨天君月硬拉着余莹加了微信好友，甚至把陆君年的手机也拿过来加了余莹好友。陆君年和君月在朋友圈肆意秀着烟花炮仗，其乐融融。
  “真好啊！”余莹心想。
  长这么大，余莹唯一一次站在近处看烟花，是被邻居家姐姐拉着在她家的院子里看的，她始终记得烟花在高空绽开的星星点点，像是满天的流星划过，和远观的体验完全不同。后来据说邻居家姐姐搬家了，搬到了上海。余莹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她了。上海上海，为什么你们都去了上海？
  余莹又想到了陆君年，多少年没有见面了呢？他朋友圈里很多自拍，出去玩的，开会的，聚餐的，酒吧、温泉，都是余莹没有去过的地方。
  余莹曾经认认真真地读书，现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不算好，也不太坏。人生的轨迹上很少有违背父母之命的事迹，认真计较起来，大概也就三次吧！一次是大学毕业执意要出来打工而不是继续读研；一次是填报志愿的时候罔顾所有人的意见填了计算机；以及，初中，背着父母和陆君年在一起了。
  乖乖女，别人家的孩子，大概说的就是她吧！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父母老来得子，对她是既宠爱又严厉。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父母种地之余会去做点零工，披星戴月都被余莹看在眼里，她只能做一个乖孩子，减少父母的压力。
  暖黄的灯光下，父母还在聊着天，问她前阵子亲戚介绍的那个男孩子处的怎么样了，说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余莹觉得有点难过，平心而论，那个男孩子很好，两人相处也很舒服。在他面前，她可以不用伪装自己，可以适度的撒娇，只是，总好像少了点什么。余莹说不上来。
  为了让父母放宽心，余莹自然的装出笑容满面，点了点头，“我们处的很好啊。”
  没有人记得，没有人记得那个约定。余莹心想，那就算了吧，不重要了。反正，各自都有了归属。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伴随着电视剧里的倒计时和那一句齐声的“新年快乐”，余莹手机上的那句“新年快乐”也在零点准时发给了男朋友，对方同样秒回了一句“新年快乐”。“这就够了吧！”余莹心想。
  微信上收到的群发短信很多，她一条一条地回着。没想到的是陆君年也发了，她想了想，关闭了对话框。不该有交集，就不要再有交集了。君月倒是在群发的祝福前加了个名字，余莹笑了笑，从另一处复制了一份祝福发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不出意外的是手机上多出来的许多新年祝福，余莹还是照例一一回复，只是没想到居然多了一条好友请求：你好，我是邹广正。余莹的记忆蓦的被拉回了小学，虽然她的同学很多，但是应该只有这一个叫邹广正的。虽然很久没有联系，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好友请求。
  “余莹？”
  “Hi”
  “我是邹广正。”
  “嗯，我知道。哈哈，你是怎么有我的微信的呀？”
  “安安给我的。”
  “哦哦。”安安是她的邻居，也是邹广正的表妹，余莹虽然加了安安好友，然而其实并没有聊过几次。以前是没有手机，后来有手机了又觉得没什么话题，况且住得近，偶尔也去她家一起宅着刷剧。
  “你还有以前咱们班同学的微信吗？我拉了个群，想趁着过年咱们大家聚一聚。”
  “哦哦，我看看。”
  “拜托把他们拉进群聊呗。”
  “好的。”余莹尽职尽责地翻着自己的通讯录， 安安、程守军、何伟、陆君年、小薇，余莹意外的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了他们的微信，分明都是几乎不联系的人了。
  “叮咚——”微信又有了新消息，余莹打开会话窗口，发消息的依然是邹广正。
  “对了，你有没有君年的微信？”
  “啊，有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有。给我推送一下。”
  余莹愣了愣神，“什么叫我肯定会有……”心下腹诽着，却并没有表示出来，只是翻开了陆君年的微信名片，给邹广正推送了过去。
  余莹暗自纠结了一下，还是给陆君年发了条消息：“那个，邹广正问我要你的微信，我给他推送过去了。”
  得到的回复言简意赅：“哦。”
  余莹烦躁的把手机扔在了床上，自己也重重的躺了下来，“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和他关系好似的，谁又知道我们明明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呢！”

3. 我们的过去

  “这次的英语单词听写，错一个抄100遍，错两个每个抄200遍，错三个每个抄300遍，以此类推。明天交上来。”英语老师放了句话之后离开了教室，临走的时候还在余莹的桌上敲了敲。余莹的听写本上滴了两滴眼泪，她低着头，捂着作业本，不想让同桌看见。
  然而陆君年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并没有如余莹所想一般去嘲笑她，只是轻轻地问道：“你错了几个？”
  余莹擦了擦眼泪，恶声恶气地回了一句：“干啥？”
  “你不会一个都没对吧？”陆君年皱着眉头说道，“抄不完的话我帮你。”
  “对了两个……”余莹嗫嚅着，转而又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起来，“我忘记背了！”
  陆君年却并没有当回事，打趣着余莹：“行了行了，不就900遍嘛，你中午回家吃饭，我帮你问问班上在学校吃饭的同学有没有空的，让他们帮你抄点。”
  令余莹意外的是在下午上课之前，一个新装订好了的本子上面罚抄的单词已经全抄好了。陆君年得意地说他把余莹的本子撕了发给班上同学，然后他们写好再给他，他回家拿的订书机又把本子装订起来了。
  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余莹心里只剩下了满满的感动。第二天把自己一周的零花钱都拿来买了一毛钱一根的棒棒糖，坐在自己的课桌上，一副乐善好施的大财主模样，把棒棒糖都分给了班上同学。
  余莹已经不记得第一次遇见陆君年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小时候打打闹闹的一群朋友中，总有陆君年的身影。后来同桌，再后来加上陆君年和后桌两位组了个“四人帮”，偶尔会带上陆君年的妹妹陆君月天天嚷嚷着行侠仗义。
  余莹长得不算好看，有点婴儿肥，单眼皮，嘟嘟嘴，单拎出来一点也不出彩，但放在那张脸上，却有一种和谐的美感。每天整整齐齐地扎着两个小辫子，个子小小的，排队的时候总是站在第一排。在大人面前一副听话的乖乖女姿态，放到了学校里，却又成了“混世魔王”，每天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老师总是被她乖巧的外表迷惑，把她犯错的根本原因都归结在陆君年身上。是以陆君年日常出入班主任的办公室，然而余莹私底下同陆君年耀武扬威的时候，陆君年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告诉她：“哈，没关系，班主任对我好着呢，没办法，哎，谁让我魅力那么大呢！”气的余莹直揍他。

4. 莽莽撞撞

  就这样，他们一路打打闹闹的到了初中，“四人帮”的另外两位到了不同的班级，只剩下了余莹和陆君年。余莹收敛了脾性，小心翼翼地向这个全新的环境伸出自己的触角，彼时陆君年已经和班上的男生打成一片。
  宿舍夜谈会上室友们讨论到喜欢的男生，余莹想了想，说：“陆君年。”却没有想到，就是这句话，让她和陆君年坦坦荡荡的江湖朋友变成了青梅竹马。很多年后，余莹会想，是不是那天晚上就不应该多嘴说这么一句，是不是只要她不说，她和陆君年就会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从室友们知道她喜欢陆君年，到他们在一起，不过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据班上的男生们说陆君年早就在宿舍放言要追余莹了，只是没想到原来是两厢情愿。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他们成为了班级的第一对情侣，一到下课时间便坐到一起卿卿我我，放眼将来。比之从前，余莹隐约觉得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但并没有去想太多。
  一直持续到学期末，余莹和陆君年的成绩双双跌入谷底，第二学期伊始，余莹和陆君年被暴怒的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一番严刑拷打之后又被家长领了回家。母亲用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的口吻问余莹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余莹红着脸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要怎么撒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是既愧疚又害怕，她以为这次肯定躲不过挨打了，同时又觉得对不起母亲。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母亲并没有像老师那样让她伸出手掌拿棍子打手心，母亲只是流着泪语重心长地对她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但这对于余莹而言分明比红肿的手掌杀伤力更大。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起了所谓的爱情。
  “你现在还小，我不去说你懂不懂爱情这件事情，但是你自己看见了，你的自制力太差了，成绩一落千丈。你们班主任说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可能没有办法继续你的学业。你还是未成年人，只能打一些零工，如果真的落到了那副田地，你必定是没有办法继续开开心心的谈恋爱的。孩子，我不想替你做什么决定，但是我希望你起码能读完大学，让你以后的路稍微好走一点。你今晚自己想清楚了，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那一夜，余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自己视若珍宝的爱情原来只是一场空。白天被老师的藤条打的手板心还是火辣辣的疼，晚上母亲一番思想教育让她的脑子里翻江倒海，思路很乱，眼泪吧嗒吧嗒的滚落在床单上，余莹压低了声音啜泣着。她感觉到了无力。
  “如果我喜欢他，那我就应该和他分手，然后许给自己和对方一个光明的未来。可是如果我和他分手，又怎么能说自己喜欢他呢？”很多年后的余莹，每每听见或者看见别人面对爱情和面包两难的境遇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个失眠的夜晚，以及沾湿了床单的眼泪。“原来，那时候我就已经做了选择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余莹便向陆君年提出了分手，她没有胆量去当着陆君年的面把这一切说明白，只是冷静地把要说的话写在了一张便签上，郑重地递给了陆君年。
  “君年，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很开心。但是我们还小，应该要好好学习，等以后可以赚钱了再在一起。所以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吧。”
  短短的一句话，陆君年看完之后三两下把纸撕掉，扔进了垃圾桶。
  看到陆君年沮丧着脸，室友忍不住问他余莹说了什么。毕竟见到他们被老师喊到了办公室，见到他们被找了家长，又见到余莹今早红肿的眼睛，以及陆君年从未有过的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我才不要分手！”陆君年皱着眉头呕着气，像是在回答室友，更像是自言自语。
  然而感情这事岂能勉强，余莹从此铁了心的埋头学习，陆君年也不去主动给自己找不痛快，转眼沉迷上了网吧。
  看到陆君年一日日消沉下去，他们又整天在班上吹着牛说自己晚上翻围墙出去上网，和教导主任斗智斗勇的故事，余莹有点心疼。可是她拉着陆君年说要好好学习的时候，陆君年只是嬉皮笑脸地跟她说，晚上溜出去玩多刺激呀，学习有什么意思？
  然而月考成绩下来之后，余莹却惊讶的发现陆君年的成绩比她并没有低太多，她心里暗自喜悦着，似乎像是陆君年完成了与自己的约定一般。
走在路上，迎面吹来的春风中夹杂着青草的味道，她哼着歌给自己买了一包戒了很久的辣条，她轻车熟路地爬上了校园健身器材那一处的云梯上，独自眺望着围墙外的田野中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回想起去年冬天和陆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像是，一场甜蜜而美好的梦。“真不愿意醒来啊！”

5. 分别

  月考、期中、月考，余莹注意到不论自己怎么努力，陆君年的分数都和自己不相上下。余莹以为初中三年会就这样安然度过，然后理所当然的和陆君年去同一所高中、进同一所大学、最后白头偕老，然而这个世界并不总是让人如愿以偿。
  猝不及防的分班打乱了所有人原本的节奏，余莹见到陆君年的次数越发的少了。升上初二之后搬到了二楼，余莹课间也不去玩单双杠云梯了，痴痴的趴在走廊的围栏上，她总能在嬉笑玩闹的人群中一眼看见陆君年。但是自从和他分手之后，便再也没有和他好好的聊聊天了。
  这天余莹照常在吃完早饭之后上课之前早早的趴在了走廊的围栏上，却并没有看见陆君年的身影，怏怏地在上课铃声敲响的那一刻回到了教室。
  年级大会上，校长说学生翻围墙偷溜出去上网屡禁不止，抓到一律做开除处理，绝不姑息，然后念了几个昨晚翻围墙出去被抓的人。
秋风萧瑟，卷起了操场边上的梧桐树叶，余莹穿着短袖，忽然感觉到了几分凉意。周围的同学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她低着头选择性的无视了。鼻子有点酸，她隐约听校长说昨晚溜出去的那几个人还把衣服和枕头放在被子里做出一个人形，她没心没肺的笑了。
  余莹隐约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梦见了陆君年，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拉着自己的手一直跑啊跑啊。原来，再也见不到了吗？
  散会后玩得好的同学都揣着一颗八卦的心问她什么感觉，余莹咧了咧嘴，“没什么感觉。”然后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径直回了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了数学题认真地写了起来。
  然而晚上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的时候，她又一次失眠了。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点燃希望的灯……灯灭了。”过去的半年里，陆君年就是她的灯，现在这盏灯，灭了。一滴泪从眼角划过，余莹慌乱地擦去了，扫了一遍宿舍，确认她们都睡下了，才又闭着眼睛，任由泪水肆无忌惮的滑落。
  时间就这样马不停蹄地往前赶，关于陆君年的消息，余莹只能从别人口中得到。听说他转校了，听说他又谈恋爱了，听说他复读了一年……不知真假，但余莹也只能这样相信着。
  班级里消息灵通的女生告诉余莹，据说陆君年找了个北京的妞。
  余莹硬着口气撇撇嘴：“他有没有女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久而久之其他人也识趣的撇开了这段八卦史，从此余莹的世界已经完完全全听不见陆君年的任何消息了。

6. 渐行渐远

  再一次的听到陆君年的声音是在余莹上了高中之后，宿舍安装了电话，她可以瞒着父母和陆君年通话了。当初放寒假的时候，陆君年郑重其事的在余莹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他说“寒假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飞奔过去见你的”。余莹苦笑着，“没想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完全不受控制。”
  电话里响起嘟嘟的等待音，余莹深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心里忐忑着，直到电话那头传来陆君年那清澈的一声“喂”，余莹提上来的那口气才缓缓放了下来。
  有点像陆君年的声音，但是又觉得不太像。余莹简单地问好之后转而调皮地说道，“你猜我是谁啊。”
  “给点提示？”陆君年也不恼，温和的继续陪余莹玩这个无趣的游戏。
  “唔，你曾经的好朋友。”余莹依旧是卖着关子，心里又隐隐生出了一些期待。
  “姓余？”
  冷静而又坚定的口气，让余莹的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像是找到了很久没有的激情与活力，嘴上却是不动声色，放松的笑了起来：“是我。”
不用过多的解释，陆君年知道自己猜对了。然而气氛又有些沉闷了起来，两年以来音讯全无，他们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余莹莽莽撞撞的拨通了电话，却在这时突然卡壳。还是陆君年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现在怎么样？”
  “还……还好。读高中了，以后回去的时间少了。对了，你呢？听说你后来转学了，现在在哪？”余莹捡起了话题，蓦的像是找回了和陆君年多年好友的默契，拉起了家常。
  “我现在在读中专，学计算机，准备学完再出去找工作。”陆君年的语气黯淡了下来。
  余莹强行掩饰住了自己的愕然与慌乱，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着接下来的话：“那你不读书了吗？你爸妈不管你吗？”
  “他们都在外地打工，管不着。”
  听着陆君年无所谓的口吻，余莹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同陆君年讲她的“凌云壮志”，她为他们勾勒出的美好未来。余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起新的话题。电话的两端沉默了好久，久到蹲在电话前的余莹双脚已经开始发麻，陆君年终于开口了：“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你好好学习吧。”
  “嗯好，再见。”余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挂断了电话之后，余莹躺在宿舍的床上，行尸走肉般揉着自己发麻的脚。旁边的桌子上放了本《红楼梦》，是下午刚从书店买回来的，老师新布置的作业。
  余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去澡堂洗个澡，忘掉这件事情。她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自己的过错，但是余莹总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当初陪着自己挨老师骂，嘲笑自己没他考得好，耐心的给自己讲解错题的少年不应该是这样的。
  澡堂的水汽氤氲，时间一晃便到了高中毕业。期间余莹给陆君年打过两通电话，一次是高一那年陆君年生日，她说生日快乐。对方明显的愣了愣神，然后才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是你啊，谢谢咯。
  高二那年陆君年生日的时候余莹的电话来的很晚，然而还是一下晚自习便奔向了宿舍，那天电话响了很久
  余莹想起来除了上次偶遇他送自己回家之外，最近的联系应该是高二那年他生日那天吧！余莹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她特意一下晚自习就奔向了宿舍，拿着宿舍的电话拨通了陆君年的手机，电话响了很久，就在余莹以为打不通了之后，电话那头一片嘈杂声之中余莹隐约能听见：“喂？我在KTV，你直接过来吧！”
  余莹不知道陆君年把自己当成了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或者是陆君年已经换了手机号了。她只能低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也没管对方有没有听见，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此后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陆君年。

7. 后会无期

  余莹满怀惆怅，打着电话同闺蜜讲了这段往事。她没敢去向安安倾诉，她知道如果是安安的话一定会说，“那就追回来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她隐隐感觉到，当初别别扭扭传着纸条说分手之后，她和陆君年就已经回不去了。
  闺蜜沉默了半晌：“然后呢？”
  余莹愣住了，“然后就没了呀。”
  “你跟我说这件事情，是想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感觉心里有点难过，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其实你现在根本就不喜欢他吧，”闺蜜平静的说着，“你感觉难过，只是因为你觉得你和他还能做朋友，或者是因为他现在混的风生水起让你觉得你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的，你或许甚至会觉得你当初是不是应该陪他一起去打工而不是继续待在象牙塔里。”
  闺蜜顿了顿，并没有给余莹插嘴的机会，继续说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现在穿越，回到了当初你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怎么选？你或许可以将事情处理的更加的体面一点，你可以好好的跟他讲你想要跟他约定一个未来，但是你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不论你怎么做，你和他最终还是会越走越远，当初他被开除，或许是因为和你分手自甘堕落，但是他转校之后还是可以重新开始读书的。”
  余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听闺蜜说着。
  “所以跟你没有关系。或许你应该庆幸，还好人家现在有车有房生活滋润，省了你那无用的愧疚。不然你现在肯定还在想，要是你当初没有和他在一起或者没有和他分手，会不会他还在继续读书。再说回你自己，你难道真的认为你那个时候会有勇气跟他一起退学？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愿意，你爸妈呢？还有，你真觉得读书不开心吗？”
  这一问倒是让余莹怔住了，一个崭新的念头从她脑海里掠过，“是啊，自己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呢！陆君年选择退学去工作，自己选择继续读书，选择的本身并没有什么对或错，条条大路通罗马，怎么过，都是一种生活。”余莹想到这里，仿佛大梦初醒，随即便调整了心情开始开闺蜜的玩笑来。
几天之后的同学聚会上，余莹端着酒杯走到了陆君年的面前：“好久不见。”陆君年愣了愣神，随即露出了得体的微笑，举起杯子和余莹碰了个杯：“好久不见。”
  “那时候真是太年轻了。”
  “不过年轻真好。”
  “好到怎么过都觉得遗憾。”
  陆君年突然放下了酒杯，撑着桌子盯着余莹，三秒之后又举起了手中的杯子，一口饮尽，笑道：“你还是一点也没变。”
  余莹不解，然而陆君年却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说：“喝酒。”
  临别的时候陆君年拍了拍余莹的肩膀，趁着醉意说出了一句“青山不改”，余莹却是在惊愕中自然而然的接了那句“绿水长流”。
  “今日一别。”
  “后会……无期？”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余莹摆了摆手，学着自己多年前的语气，故作潇洒地说了句：“江湖再见。”而后径直走上了公交车。

陆君年番外

年少轻狂

  初中了，开心，我还是学校里最靓的仔。他们都在说唐安安长得好看，哼，他们是没见过那丫头小时候被欺负的样子，胆小鬼，鼻涕虫，成绩又差，那会儿要不是余莹护着，一准鼻青脸肿的回家。我要做余莹的白马王子。
  班里那群女生跟麻雀一样整天叽叽喳喳，余莹都不好意思跟我说话了，damn it！不过好像是在说余莹喜欢我，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吗？
  顺利，我和余莹成为了班级的第一对情侣。虽然老白这货推着我去告白让我很没面子，不过结局还不错，请客请客。
  噢，期末的成绩简直惨不忍睹，不过没关系，反正余莹还陪在我身边。年轻不就应该及时行乐嘛，成绩不重要。
  寒假，好无聊。余莹不让我去她家找她，也不给我打电话，亏我放假之前还特意买了个手机。
  终于开学了，呃，突然觉得寒假生活还不错。上学也好无聊，还好有余莹陪着。
  班主任那个死八婆，打我就打我，打余莹干嘛呀！后面把余莹单独叫进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哎，余莹哭了，好难过，我感觉我没有保护好她。我是不是不该和她在一起？可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谈恋爱有什么错！
  分手？这个蠢东西——噢不好意思，我并不是说她真的蠢，她其实还是很聪明的——到底是怎么想的？！！装装样子骗骗老师和家长得了，她居然来真的！好好学习和分不分手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不好好学习就不能赚钱了吗？什么鬼逻辑！
  行吧，余莹，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谈恋爱也能好好学习。可是不行，我不能当着她的面和别人谈恋爱。那我要证明给你看，成绩好的不一定是听老师话的好学生。
  余莹今天没理我。
  余莹今天又没有理我。
  第三天了。
  第四天，室友拉我去打游戏，幼稚。去就去吧！
  ……
  游戏真香。不过上课要认真听讲，马上要月考了。
  ……
  切，小菜一碟，女孩子就是爱小题大做。考试有什么难的，膜拜我吧，凡人！
  期末了，回去可以好好地玩游戏喽。不过余莹好久都没理我了，我要不要主动去找她呢？可是她都跟我分手了，再去找她岂不是很没面子，不行，我要等她来找我。哼！
  暑假过的好快呀！听说余莹暑假补课去了，哎，早知道我也去了，一直都见不到她还怪无聊的。现在还分班，以后见到她的机会更少了。余莹这个榆木脑袋，怎么还不来找我和好？
  余莹的新同桌好像是个男生，看上去他们关系还不错？不行，我得去警告一下那个人。“喂，你就是余莹的同桌？离她远一点，她是我的女朋友。”
  完了，教导主任找到网吧来了……
  操，这个灭绝师太，连东西都不让我去收拾一下吗？我还没跟余莹告别呢……要死，老爸这回好像真生气了。
  还好还好，换个学校也不错。
  噢那姑娘还挺好看的，据说从小就住在北京，最近才回来的。我记得余莹以前就跟我说她想去北京，她说她想去看故宫，她还说奥运会的烟花一定很好看。话说回来，这姑娘长得还挺像余莹的。我想做她男朋友，然后戒游戏，好好学习。
  轻轻松松。余莹，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谈恋爱也能好好学习。或者我还可以给你打听打听北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以后给你当个向导也不错。
  呃，思佳跟我分手了。她说她总觉得我对她态度暧昧，若即若离的样子，让她很没有安全感，末了还加了一句她要好好学习。我真搞不懂，余莹，你们女生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成绩下降是因为谈恋爱呢？
  烦躁。
  烦躁。
  我去打工了。不想读书，没意思。
  操，那狗老板，天天让我扫地，有毛病吧！我是学徒，又不是勤杂工。老子不干了！
  老爸说让我去读中专。余莹，你为什么还不给我打电话？我好想你。
  中专要初中毕业，可是我初二就没读了，学校不让我上初三。余莹，我成了你的学弟了，不开心，你要压我一头了。
  老爸果然是神通广大，初二读完就能直接去中专了！
  没想到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不过这两句不离说教的，真让人不爽，这么久没联系，就不知道说点好听的，好好学习去吧，乖乖女！
  没人接，也不回拨。你该不会是用公用电话给我打的吧？算了算了。
  中专好乱，感觉完全学不到东西啊，还不如去打工呢！要不是老爸逼着我读完……不过在这玩倒也不错，没人管。我当初是不是应该听余莹的话，好好学习，和她一起读高中、大学，然后一起打工？得了，整个青春都用来读书多无聊啊！她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最后的温柔

  “陆君年”
  “嗯？怎么了？”
  “陆君年我想你了”
  “呃，你喝酒了？”
  “我喝醉了。”
  “喝醉了才想我啊”
  “我没有，我没喝醉的时候也在想你。可是你不知道。”
  “啊，好吧。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呀？”
  “我在宿舍”
  “宿舍的电话吗？”
  “嗯”
  “你室友呢？”
  “她们回家了”
  “那你一个人在宿舍吗？”
  “我想你了”
  “好了宝贝儿，今晚早点睡觉好不好？明天我再陪你聊天。”
  “我不，明天我要写作业”
  “听话，今天早点睡，不然明天头会很痛的。”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君年，我害怕，我一个人害怕。”
  “好了好了，你别哭，我没有不要你，我陪你聊天好不好”
  “好”
  ……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君年我想你了。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莹莹，别这样。”
  “我不管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在一起……我想你……”
  傻丫头应该睡了吧！真拿她没办法。我也想你，余莹。可是我不想让你为我分心了，人生没有一帆风顺的，我现在相信你的父母给你选择的对你来讲是一条相对来讲比较平坦的路了，你要加油呀！
  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给我打的那通电话，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操，谁呀大清早的给我打电话，有病吧！噢，原来是你啊，谢谢咯。
  又没消息了，人间蒸发了一样，该不会我那天刚起床语气不好吓到她了吧？那也不能怪我吧。算了，说不好人家只是在好好学习，早就忘了这一茬呢！
  啊，读书好无聊，不如玩游戏。不过喝酒倒是挺爽的。
  今年不记得我生日了啊，行吧行吧，伙计们有人去K歌吗，今天陆总请客哈哈哈。
  要死，这丫头打电话过来了。我要不要接呢？她快要高考了吧，我是不是不要理她比较好，据说女孩子容易为了爱情分心，可是我好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算了这一次应该没关系吧。对了，我可以装作把她当成别人，这样既能听见她的声音又不会打扰她，噢聪明如我。
  “喂？我在KTV，你直接过来吧。”
  “生日快乐。”
  “谢谢。”
  好了，现在是真的不记得我生日了。估计就算记得也不会再给我打电话了吧！我怎么觉得自己有点作死？
  噢，毕业了。
  在老爸手下干活还不错。
  君月这丫头什么毛病，怎么也不想读书？不行，必须要让她读大学！真不让人省心。
  打工也不赖。
  君月毕业了，一家人一起奋斗的感觉真好，不过凭什么君月一来就能当主管，不就多读了几年书么！嘿，还跟我吹牛逼，不爽！
  好久没有回老家了，小侄子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君月该考驾照了，出去玩还得我接送，真是讨厌。
  那是……余莹？“君月，你看看前面站在路边的是不是余莹。”
  “看不清……呀，嫂子！你眼神真好。”
  “别瞎说，早分手了。你一会别提我。”
  “得嘞。”
  她好像变得拘谨了，没有以前那么无畏，毕业之后也吃了不少苦吗？程序员，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加班，还好头发还在。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君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问！
  零点了，新年快乐？好像太单调了。余莹，新年快乐。不行，太刻意了。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您及家人身体健康，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谁想的祝福词，放之四海而皆准，复制，粘贴，搞定。
  她不回我。算了。
  邹广正？怎么连邹广正都有她的微信？！他加我就加我呗，有什么好说的。新年祝福不回复，这会儿倒是热心起来了。我还以为她死了呢！
  聚会？
  余莹。
  她没变，可能只是长大了吧。余莹我想你了。没想到你酒量那么大，不再是那个随随便便醉了酒抱着电话说想我的小姑娘了。后会无期么？那就后会无期吧。余莹，余……莹莹。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