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在给《活着》写的序言中曾说道“我与现实的关系紧张”,这是我第一次在形容现实的词语中看到这个词。他说他一直用敌对的态度看待现实,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的愤怒渐渐平息,只剩下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和恶的一视同仁。
我不得不说余华的这篇序言与《活着》是无比契合的,因为它不仅符合主人公福堂的心理变化,也符合作者本人以及读者的心理。
家珍是福堂的妻子,身为一个自强独立的女性,站在家珍的角度,其实我是恨着福堂的。自己一个大小姐,嫁给他以后,不但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还经常被他拳打脚踢。嗜赌成性的他败光家业将自己父亲气死,甚至在儿子有庆临死前也没见他最后一面。若是现在,谁能容忍这样的丈夫?
可是家珍却在临死前说“下辈子还要嫁给你”。我一直恨着福堂,可看到这句话恨意突然就消失了。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一个受尽丈夫折磨的女人说下辈子我还要嫁给你?也许是因为他在败光家业后幡然醒悟开始对她好,也许是因为他在被抓做拉大炮时努力活着跋涉千里回到家挑起大梁,又或是因为他疼惜她被病痛折磨的模样……
她想要活着,想要好好照顾福堂,照顾苦根,可是病魔却没能让她如意。死容易,想要活着太难。
福堂的晚期是悲凉的,痛苦的,淡然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先自己而去。有庆还那么小,苦根还没懂事、而自己却还一直活着,活着。死真的容易,只是活着太难。
福堂买了一头和自己一样老的牛,和自己一个名字——福堂。在耕地时,他总对福堂说“今天有庆、二喜耕了一亩,家珍和凤霞耕了也有七八分田,苦根还小都跟了半亩。你嘛,耕了多少我就不说了,说出来你觉得我是要羞你。话还得说回来,你年纪大了,能耕这么些田也是尽心尽力了。”每次这样说他都觉得自己身边热热闹闹的。
有的人说他是那段错误历史的幸存者,其实幸存只是我们这些旁观者对他的经历的看法。福堂或许不会那么想。他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那就是他的生活,没有幸存一说。
一枚硬币掉落,正反面朝上的概率都是百分之五十。当它已经是正面朝上以后我们说概率是百分之百,这就是所谓的“历史的必然性”。我们生活在现今,对于后人,我们都是苦难的幸存者,而在现今,对于我们,那就是,也只是,生活。
死容易,活着太难,受尽疼痛只为那不到一半的生存机会。
从出生那一刻起,陈大铭就被贴上了“成骨不全”的标签,他的生命经历了一次次的手术才得以延续。即便这样,17岁那年,医生还是再一次给他判了死刑,而这一次,就连一向支持他的父母也选择了放弃。
他说:“我想活着,这也是我拖着残破的肉体能够生存至今的原因之一。”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念高中的刘大铭开始自我拯救之路,体重不到30公斤的他凭着自己的力量对命运发起挑战。在意大利米兰,他接受了长达十个半小时的脊椎重建手术,手术的难度、风险以及时间长度都创下了欧盟的新纪录。身体里被打进了13颗螺钉,两根钛合金金属杆。超过40%的死亡率,4000毫升的用血量,换掉刘大铭体内三分之二的血液。而让刘大铭重获新生的这次手术机会,正是靠他自己发出的那封求救信才得以争取到。意大利原先是不准备为他做手术的,难度太大,风险太高。他说了一句话把医生感动了,“在这个世界上,多数人都在他们一生中遭受着命运或多或少的压迫和挫折,他们从未尝试过改变自己的生活,挑战那些人云亦云的话,我不想这样,我想要清醒的在这世上活着,我不要白白来世上走一遭。”这样坚韧的人,怎么能不给他一个活着的机会呢?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比那些人活的有意义。
对于一个坚强的人,苦难和不幸像铁犁一样开垦着他内心的土地,虽然痛,却能够播种。在他高三那年,他完成了17.5万字的个人自传《命运之上》,同年他参加了高考,离清华线只差几分。刘大铭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想要活着太难,可他选择了坚定地走下去,选择了忍受现实给予他的苦难与幸福。我希望也坚信他这一生能像他所说的那样,“清醒的活着,不白白来世上走一遭”。
死容易,活着太难,只有拼尽全力才不负自己在这世上存在过!
我,和你,和你们,
都要清醒地活着,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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