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跟莫循通电话,电话的时间一般是晚自习结束。他总是很忙,电话通着,却没空回复我一句。
所以很多时候,我戴着耳机,一边跟章远发信息聊天,一边听着莫循实验室里不知道是什么仪器碰撞发出的声响。
通话时长有时候是几十分钟,有时候是几个小时,期间莫循说得最多的话是“你还在吗?”,“你睡了吗?”
再后来莫循总是接不上电话,我才意识到我跟他的轨道早就不同步了。
陆青跟我说: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强求不来。
这样说的时候,陆青已经开始了新生活。虽然通讯录第一个人还是缪纪君,但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了。那句话,像是开导我,又更像是开导她自己。
我会在周末的时候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去找章远。
有时候他在抡大锤,有时候他钻到车子底下弄得灰头土脸。
他住在修理厂提供的员工宿舍里。一个简易的大厂房,里面放了十多张铁架子焊成的高低床。
章远的床在进门的左手边,上铺堆了些杂物。
床面收拾得很整洁,蓝白格子的三件套,比起其他人创上花花绿绿的配色,看起来和谐许多。
有时候忙起来,就要到晚上。我便在瘫在他床上背单词、听音乐、或者索性睡觉。
睡着的时候,有一列火车,从我的左耳钻进入,轰隆隆从右耳出来。
章远的工作结束时,往往天已经黑透了。他俯下身子试图叫醒我,洗过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还不等他开口,水珠就顺着他的发丝流进我的颈窝。
冰凉的水珠率先叫醒了我。
然后我背上包,在章远那些工友不怀好意的注视下,跟着他去修车厂旁边的小吃街吃晚饭。
“以后我去找你,你别再一个人来了。”
章远狼吞虎咽迅速解决了一碗炒饭,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章远的顾虑,可是我无处可去。
新学校里我没有什么新朋友,到了大周末,全校师生和教职工全体放假。不想回家,也没办法继续住在学校。
放下筷子,我伸手抓住章远的胳膊。
以前全世界都围着我转,如今触手可及的朋友只有章远。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心情,只觉得被我抓住的章远明显愣了一下。
“还想不想吃别的?”章远目光看向远处的小摊,下意识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岔开话题的瞬间,将手收到了桌子底下。
我看了看面前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饭,摇摇头。
白马走后,我又开始时不时吐出血来。很奇怪,不感觉疼。可是那些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总是夹杂着淡淡的血丝。
没什么食物,能激起我的食欲。每天吃饭,不过是活下去的必要条件,如同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为了避免浪费,章远毫不嫌弃地吃掉了我的剩饭。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还有勤俭节约这样的优良传统。
也是,万事万物都是时刻变化着的。
再次见面,章远从宿舍搬出来,在小吃街附近租了个小房间。
顶楼一个不到十五平的小储物间,押一付一,每个月450。
一米二的床上,蓝白格子的被褥依旧整整齐齐。夹杂着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
夕阳快下山的时候,章远提着饭回来。
我们坐在天台上吃饭,秋风渐起,楼下居民晾晒在房顶的床单和被套随风翻飞。
五颜六色,跟电影场景里完全不一样。人生也是。
天气晴朗的晚上,我们会并排躺在地上看星星。尽情伸展着四肢,仿佛我们的血肉,是从身下由钢筋混凝土堆砌而成的建筑物长出来的。离地数十米,依然能获得能量。
城市灯光污染下的星星,早没了小时候的浩瀚壮辽。
寥寥无几的光芒,经过亿万光年将光芒传到地球的恒星,或许早就在时间的长河里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章远很努力地在逗我开心,可他真的太累了。
一个冷笑话还没讲完,就沉沉睡去。
年少时的稚气褪去,深邃眉眼加上布满伤口和老茧的双手,昭示着他比我经历了更多苦与难。
章远作为朋友存在这个事实,给了我许多慰籍。
他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一个人生哲理。
只要不死,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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