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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子恺把人生分为三层楼:一为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想来今人浮于世,是为物质奔波,也是为得一方精神天地,安养灵魂。
只是城市山林,人微如蚁,忍过了丝竹乱耳,却又是案牍劳形,安身不易,栖心更难。生活,倒像是张读不懂的无字天书。
易中天和崔永元谈读书时坦言:读书,是为了谋心,而非谋生。
观今世读书风气:打开电子设备,或把曾国藩作成功学,或把林清玄作鸡汤,或在媚俗网文中颠倒历史,或在八卦闲谈中拥抱谎言;人,被乱象丛生的碎片化资讯袭击,逆来顺受,心甘情愿。究竟谋生还是谋心?谋心还是诛心?
读书之贵,在明志知理,在修身养性。书中有山水,可以栖身;书中有草木,可以怡情。落雪天,轩窗下,读罢一卷书,再看日影飞去,何惧世间万般荒芜?
明代陈继儒有谓:“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深山虽远,净土在心。一颗文心若想求闲,还需放于字里行间。字入心间,化成骨血,则笃定静默,可与人为伍,也可遗世独立,身居尘世,却又不在尘世。有书,则不输;有书,则不俗。
书道千秋,可以明理。古人云:“风雷雨露,天之灵;山川民物,地之灵;语言文字,人之灵。”文字是文明的载体,天下有文章而光明也。金玉良言,尽在书中。
若能得老庄为师,姬昌为友,庄周在左,楚辞在右,则三千世界不过尔尔。
读书,是一个见天地,见众生,也见自己的过程。古今多少风流憾事啼笑皆非,统统一纸文章书尽。
曹洞宗有首颂偈这样写:春开见花,子规鸣夏,月当秋夜,隆冬茫茫雪送寒。想来人生四季,也是如此。
看过绿肥红瘦,听过雨打芭蕉,少时读“赌命报天子,当斩胡头衣锦回”,中年读“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老来读“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才觉一夕忽老,于是或弄扁舟,或采菊东篱,一生也就这样过完。
喜欢木心的一首旧诗:你是从诗三百篇中褰裳涉水而来。髧彼两髦,一身古远的芹香,越陌度阡到我身边躺下,已是楚辞苍茫。
见字如晤,心字相惜。有谁能像文字这样懂得你,或者像你这样的懂得它?
如果千年以后,我们还是会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样的咒语而如鲠在喉、眼鼻发酸,是不是可以证明我们的基因里睡着古人?
古人云:“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
酒酬知己,文酬知音。若是能在书中觅得几位老友,管得他贫富贵贱,长幼高低,且与蒲佬说说鬼神,和孙武斗斗兵法,跟老庄聊聊道家,纵使人生苦短相见恨晚也是快哉。
《清静经》道: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文人多雅事,四行诗,两盏茶,一书读罢,两袖清风,哪有什么黄金屋和颜如玉?
倦了就枕书而眠,醒来又读,兴起时再胡诌几句,挥就的那几行字,全当是灵光乍现的妙笔生花。如果可以这样老去,也是无怨无悔。
炉火升,茶烟起,墨香溢,松风停云处,有幽兰菖蒲为伴,是峥嵘寂寞,也是风雅清闲。
落雪天读书,有我与梅花白头;风雨夜读书,有铁马冰河入梦。
待你看罢满纸荒唐言,抬眼四顾,茶未老,香未断,却恍觉世间光阴已谢,心中诸般皆无,真真是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三毛说过: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当下之世,纸张不足贵,文字漫天飞,肉身跨越千山万水,心却孑然飘零。
谢肇淛那“读未曾见之书,历未曾到之山水,如获至宝,尝异味”的快乐,渊明兄“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的执着,早就如同那逝去的一纸风雅,蒙上了厚厚风尘。
风萧萧,路漫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冬日兀坐,茶烟袅袅,卷册在案,既读之,则安之;心可宿,则不俗。
嗟乎!阅尽千千字,终是为拾掇渺渺心。字里行间,移步换景,纵使有书无房,道的也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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