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过春曙为最的年纪,执伞走过落雨的坡道,触目的是腐败的残枝,石壁上的苔青,以及旺盛生长的野草。
安之,故里的雨季到了,你可知道?
――写在前面
我爬上雨后烟雾缭绕的坟坡,拨开因长年无人行走而生出的灌木丛,路已经不再是路。
可是安之,我终究还是来了。
我知你多年无人探望,该是把生前没有的孤寂都过足了,现在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该是欢喜的。
故里四月的雨,黄昏的江,依旧是你多年前说起的模样。在香火旺盛街道嘈杂的寺庙之外,卜卦的老先生说,姑娘,你眉目清秀,良人觅得。我笑,你看,时隔多年,同样的话他都记得。
你曾跟我说:阿南,你要清楚,除了记忆,你在这座城市可能什么都留不住。是,我留不住。我留不住在街头叫卖烤番薯的老人,留不住从天桥下一闪而过的车灯,留不住零点大排档前来回觅食的老狗,留不住花两块钱来回换公交线坐后排靠窗发呆的青春。当然,也留不住你。
你还说,阿南,如果你同一时间常去同一间餐厅,你会发现每天遇到的人几乎是同样的人:穿着旗袍嘴里喋喋不休的女人,推着婴儿车独自带着幼童的中年母亲,日复日喝陈年普洱的夫妇,用洋酒杯喝二锅头的教书老先生……这样长年如此的人,你会发现,如果有一天见不到他了,就永远见不到了。
如今我终于明白,长年生活于香火之中的你,念经礼佛之时未见到,就再也不会有相见了。
用老式的一字夹把常年遮挡在额前的刘海夹了起来,出门散步,看到光影,心中欢喜。在这个城市里来回的流浪,以一个非信徒的姿态去信仰你曾经留下过的足迹。安之,我仅仅只是对你信仰而已,而非神明。
入夜后的地铁口有你投掷过钱币和矿泉水的流浪歌手,你说看着天南地北的人来到这里生存很是不易,听他唱到第七首歌时买了瓶水放到他的吉他盒里,然后听到他在句与句之间稍做停顿跟你简单的说了声谢谢。你很想哭,你是唯一一个在他的吉他盒里留下晚餐的人。也很想笑,不知多久开始这故里已经不再是你的故里。
你从青海寄来的信笺:我不知道这世间是否真有命途一说,我只是清楚,人生有苦有乐,终究避免不得。我接受所有的苦难,也咽下所有的悲痛,至于阳光是否到我所在的一方,并不重要。这世间太多人闻过人间的香火,同时也听过了佛堂的木鱼,却终不见得心境澄明。
阿南,你要记住,万物可乱,心不行。
好,我记得的。连同你的记忆,一起记着。安之,我知这世上再无人与你一般会在庙堂诵经,素食,抄佛经,画唐卡。也知不会再有人如我一般替你记着你在这个城市的所有印记。
雨停得久了,开始出晴。
安之,我会明白,世人千途,终有一归。人情世景,我再也不会落泪。
――长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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