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 终章
“你想好了吗?这份研究报告拿出去之后的影响你可得考虑清楚了。这很可能毁了整个圈子。”
站在后门的我看不大清老院长的神色,但从声音里听来,他居然有几分紧张。
“老师,你说,我们到底为什么进行着科研?是谁要求了我们每日每夜没日没夜地待在又闷又无聊的实验室里,是谁指示着我们放弃了简单的生活与大把的钞票?”
“没有人要求过我们。老师,十一年前,我的父母与我曾经的老师也是这么问我的,我做出了我的选择,然后我站在了这里。”
背对着我的苏说了一大段,字字铿锵,句句有力。让我不由得怀疑:这还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连白酒都碰不得的小子吗?
“好,你做出了你的选择。我没有理由拦你,接下来的一切都由你自己承担。”
“那——谢谢老师。”
苏向老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过身来打着响指,急匆匆地跑向我。
“嘿哥们儿,这回有戏了!”
我看着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笑了出来的苏,又看了看老院长模糊不清的脸,隐约有些担忧。
这真的是更好的选择吗?
贰 - 真理
让我先来介绍一下苏的研究吧。
我们是来自国家人工智能研究院的的新人,其实也不能说我们,我来这儿待了五年,而苏则是早在十一年前就在这儿了。
苏这次的研究,是一次直接触及了人工智能界底线的挑战,甚至说是几乎要推翻整个学术界。
自2035人工智能运动之后,人工智能在普通人生活中的普及直接刺激了学术研究人员人数的大幅增加。而很快,过去的学说接连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新兴权威科学家们带来的一大片新理论,例如“工作不编程理论”,“危险不等价定理”等。
其中,最著名的,也是直接推动了人工智能走向千家万户的理论,便是“人工智能无害论了”。
它根除了人们心底里对人工智能的戒备,把人们从陈年电影中的“人工智能毁灭世界”中解救了出来。
可苏,这个连白酒都不敢碰的小子,居然碰了这所有人都得奉为“老大哥”的基础原则。
经过他九年的技术研究与实验调查,他终于得出了结论,人工智能无害论,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他认为,人们现在已经快要走进这套理论的盲区了。
而当人们真正走进去的时候,会发生的事谁也无法想象。那绝不是老式电影中所谓人工智能反过来防抗人类并与人类展开大战那么简单的结果。
“万劫不复,犹有不及。” 苏幽幽地抬起头来,扶着镜框对我说。
“哟,那您是要当救世主了?”
“更可能会被世界所弃吧,我不知道。”
“不过我相信,真理终究是真理,客观的事实也许需要时间去证实,什么也无法抹灭它,存在终究就是存在。”
“那既然它一定存在着,把真理去刻意证明给世人,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真理仅仅是少数人的真理,那它也成不了真理。真理不是狭隘的,而是宽广的,不只是它所受用的范围宽广,它的影响力也得宽广,得被大家接受。对于我现代汉语词典告诉我们,真理是客观事物及其规律在人的头脑中的正确反映,第一要客观,第二要正确,不过最终的还是要被‘人’接受,就你我哥俩,还算不上‘人’的。”
“您今天讲话怎么有股哲学家的味道啊哈哈哈,干什么去了?”
“我今天啊——喝酒了。”
“苏哥你竟然喝酒了!!!!”
叁 - 挑战
苏的论文已向最著名的杂志投递了,可是没有回音。
一个周,一个月,两个月都过去了也没有半点动静,更别说刊登了。
我和苏坐不住了,发了封邮件去编辑部,这次倒是很快收到了回复,不过一看就知道是那边的智能编辑发来的,语言虽然流畅清晰,但瞒不过我们这些天天和人工智能打交道的家伙。
回复很简短,大意就是编辑们统一认为这篇论文全是一派胡言,没有实际结果支持,没有资格被刊登。
我很伤心,可苏却没什么反应,他只是把网页上上下下翻了好几次,确认对方没有再发过来任何其他的补充,而后又把早就打包好了的资料夹发了过去。
一周之后,苏收到了一封邀请函,是编辑部发过来的,他没跟我说,第二天大早就扒拉着行李去了机场。
顺带一提,我们虽然是离人工智能最近的人,却也是离人工智能最远的人,日常生活里我们基本能靠自己的事就靠自己,或许是因为平日里靠得太近了,心里不免有几分莫名的担忧。也许这份担忧就是苏研究的源头吧,十年以来,他一直在最优秀的人工智能科研机构里进行着自己的“反人工智能”研究,倒也是清奇。
苏在五天后回来,去机场接他的时候他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我以为他得了好消息,正准备问问他,他却直接开口了。
“砸了,没用。”
“啊——什么砸了?”
“整个编辑部除了工作着的的智能,就是忘记如何去工作的人,你真应当去看看那些家伙肥胖的身子,他们根本听不进我的研究成果。说着是去邀请我探讨这事,可实际上无非就是把我当了个笑话看。”
“老苏啊,说真的,我相信你的研究,可你看啊,我们现在连个传播出去的途径都没有,你的真理,怕是真的只能成为‘狭隘’的真理了,要不咱们就此就收手吧,趁着损失不大。”
“不必了。”苏站了起来,拿起行李箱又往登机的地方走。
“诶,你去干嘛?”我也赶忙站起身去追他。
“既然靠刊物登出传播是不可能了,那我就自己去走,尽管世界是很大,可我也得尝试,如果真理的传播必将受阻,那至少也让我把脚步迈出去,到世界去尝试着宣扬。”
“你说这份真理可能真的会始终狭隘,我不否决你的观点,可真理生来属于世界,世界生来需要真理,我们不迈出去把真理献给世界,难道要别人守在我们门口排队等我们去同他们阐述?”
“古时候的科学家,为了传播真理,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今天的我们,不应只学了他们的科学成就,更应该继承他们的精神,要有敢于走出去证明的勇气,如果连这样的底气都没有,那我们又凭什么认为自己手里所把控的,就是真理?”
苏又像上次那样,说了很长的一段,字字铿锵,句句有力。
而这次,我却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再见都没有力气去说地站在那里,看着我那个连白酒都不敢碰的,勇敢的朋友,向世界,缓缓走去。
肆 - 始章
一年半后我收到了苏的来信。他说他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一的世界。
他每到一个地方,便收集当地的资料加以分析,更完善自己的看法,也更便于与当地的科学家交流。
一路上,他虽然没收获太多支持者,但至少他让很多人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如今,他说,他正同一位老者进行着对他理论的又一次修订。
而那位老者正是“人工智能无害论”的主要提出者。
和那位老者的切磋使他们彼此都受益匪浅。
苏还说,这一路都是这样的,苦也苦了点,但收获总能消除苦闷。
信的最后,他说想把那位学者与他交流时说的话写下来。
“世界赋予了我们探求真理的能力,于是我们这么去做了,如今我们寻找到了,那么就把它报答给世界。”
“真正的科学家是敢于走向世界的,他手里的东西经得起世人的挑战。”
“有的科学家,做出了重大发现也不宣扬,一位自己这是淡泊名利的表现,但我却认为这只是他自己眼里的智慧,大多数人眼里的愚昧。而不幸的是,大多数人定义了这个世界。”
“所以,伟大的科学家不止在发现,更在证明与传播。”
“一定要让真理,到世界去。”
我突然想起了那日面对老院长丝毫没有惧色的苏,想起了说着“真理需要被‘人’接受”的苏,想起了决绝的拎起行李去远方的苏。
这就是我的朋友啊,这就是我们的科学家啊。
“让真理到世界去吧。”
我在心底祝福着苏。
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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