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蛋，你今天怎么又不去上学！”
“老师，我裤子昨天让阿花撕烂了，漏腚了，阿婆说我光腚出去将来娶不上媳妇”——滋流，鼻涕像面条一样被吸进二狗蛋的鼻子里。
张歌老师对二狗蛋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去了学校自己的宿舍，她翻了半天，只有一条连裤袜看起来小一点，再没别的了。
李富看见二狗蛋穿着女人的连裤袜来到教室嘎嘎的笑起来，一只手使劲拍着那张快被风化成锯末的课桌，一只手夸张的朝着连裤袜指指点点。
“行了，开始上课”张老师威严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十二个孩子赶紧各就各位正襟危坐。
这座山村小学只有一间教室，原来连院墙都没有，现在的院墙是校长砍了6棵小腿粗的树，锯成一米的木段，在周围围出来的，像个大羊圈。学校里只有三个大人，张歌、校长和校长老婆，张歌和校长每人教半天课，校长老婆负责给这大大小小15个人做饭。
张歌这个女孩子有点意思，母亲早亡，父亲在她高中的时候续了弦。家里开一个水泥厂，不愁吃穿，也不指望张歌为家里做贡献，就是希望她能嫁给搞建材企业的郑家少爷。张歌从来不按父亲设计的路线行事，父亲希望她温文尔雅，她却把跆拳道练到黑带，父亲想让她学文学，她却完全背道而驰的选了数学，多少年也没给过父亲做主的机会，何况婚姻这么大的事了。
这次张爸也是火了，行不行的至少相一相，一听是个搞建材的富二代直接拒绝，富二代怎么招你了。一怒之下，张爸切断了张歌的生活来源。张歌为了跟爸爸较劲，就直接选了个最穷的山区支教去了，却根本没有料到一个月只有300块钱的工资，搁以前，连跟朋友在外面吃顿羊肉串的钱都不够。
不管怎么说，张歌的家庭给了她不低的起点，她自小的兴趣爱好是摄影，张爸舍得砸钱让她到处采风，大学的时候她的作品就经常在《国家地理》发表，以前有钱的时候这点稿费也没当回事，现在口粮被人断了，赚稿费也得当个正经营生。所以他跟校长说好了，只上半天班，那半天她要出去采风。
英雄不问男女
这天张歌照例背着相机去了后山，刚进一片竹林就听到前面不远传来一阵鬼哭狼嚎“救命……”张歌快走几步，在一块大石后面发现一人一猪正在对峙——是野猪！
那野猪呲着獠牙，喘着粗气向对面嘶吼着，背部拱起，后蹄处泥土翻飞，不知这畜生使出多大的劲来蹬地。看石头上靠着的这个男人，红色冲锋衣更印衬出惨白的脸色，三魂已经被吓掉了七魄。
“不要喊，别看它！”张歌快速低沉的向那人发出指令，同时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把头上沾过猪油，火苗腾的一下窜起，张歌使劲将火把朝那野猪头上砸去，只听一声刺耳的吼叫，随即野猪调转头向林子深处跑去了。
张歌迅速拉起那人，说了一句“跑！它有可能回来”。那人早已被吓得腿肚子朝前，被张歌一拽，尽然直接滚到了地上，把张歌也带倒了，听得张歌兜里咔嚓一声，应该是什么东西摔烂了。
顾不上那么多，两人爬起来往林子外跑去。
等到气喘吁吁的跑出竹林才发现这个男人的黑灰色登山鞋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张歌看他虚弱的样子帮他挽起裤脚一看，小腿肚像是被尖石扎了一个拇指粗的窟窿，血还在汩汩的流，还好离学校不远，张歌搀着他一步一步往学校走去。这时张歌才有空伸手到兜里，掏出一看，手机屏幕碎成了蜘蛛网。
这个人还没有伤到快不行的地步，或许他根本就可以自己走，可是看到张歌这样特别的姑娘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自己，就是能走也要假装不行。
路上他趁机说明了自己的身份，驴友一个，名叫官尔，本职工作是银行职员，他说会赔偿张歌的损失。
情不知所起
到了学校，校长用当地的土办法为官尔处理了伤口，让他在山上休息两天再下去，也没有额外的房间给他，只好就把他安排到教室里，孩子们走了他就可以在里面休息。条件寒酸但隔壁有美女为伴，官尔别无他求。
张歌上课的时候官尔百无聊赖，找了一根木棍当拐杖，一瘸一拐的在校园里来回走动恢复体力，拿着手机这里拍拍那里拍拍，要不就是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官尔是张歌从外面捡回来的，当然不能扔给校长，这两天她都没有出去创收，就在学校照顾他。
一旦男人想吸引异性的注意，就会突然变得博学多才，官尔就是这样，天南海北、声东击西的胡撇乱侃，时常逗得张歌开怀大笑。
山上是隔绝人世的地方，隔绝所有熟悉的目光就意味着你可以放手去干，这里更像一个爱情培养皿，张歌和官尔这两颗原本没有任何联系的细菌开始疯狂的抽出吸引的菌丝。
两天的时间到了，官尔该下山了。分手时，他对张歌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你我大概现在就是一坨肥料，按理说我应该以身相许的，你说是不。”
张歌假装没听到，认真的把相机对好焦距放在三角架上，命令官尔别动，赶紧站过去，咔嚓一声，留下两人合影。
看着孟东下山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在一片灌木丛后消失了，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张歌怅然若失，迎风将吹到脸上的头发掖到耳后，转身回了学校，她想既然是过客的缘分又何必妄自加深，最后徒增烦恼。
支教生活还有半年就结束了，山上的贫穷程度一次次突破张歌的想象，张歌已经把自己能捐的衣服都捐完了，每次从杂志社收到的稿费也都接济了有困难的人家，可即便这样，她看到与二狗蛋相依为命的阿婆被类风湿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时，还是恨自己太无能，不能帮助他们。可即便能帮，又能帮多少呢。山里的贫穷大部分是恶劣的环境造成的，凭她一己之力，如何改变。
恶劣的环境把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怎样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上，没有闲余的精力去想别的，张歌也一样。她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这一期支教任务，不光是支教，只要有需要，只要能做到，什么样的忙张歌都会帮。驴友官尔，很快就变成了她昨日的一个梦。
是五指山还是惊喜？
这一天，张歌正在给孩子们讲四则运算，外面来了一个衣服上尽是口袋的记者，说要采访张歌。
“什么学校毕业，什么时候来到山上支教，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来支教的动机是什么，最大的感悟是什么……”
看了记者的工作证，是一家知名杂志社的，张歌一 一回答了这些问题。末了她问记者为什么采访她，记者说临时接的采访任务，他不管题目策划。
记者走了，又来了县里的领导，又是送米又是送面，见面就找张歌握手，还说感谢张歌对山区的贡献，问张歌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张歌想了想自己也没啥困难，就把二狗蛋的阿婆没钱买药的事情说了，这位县里的领导承诺回去就找捐款，一定不能让老人家再受苦。临走时嘱咐张歌，如果再有记者采访，要把县里给二狗蛋的阿婆捐款的事和准备翻修校舍的事说说，张歌满口答应。
两拨人走后，张歌和校长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歌该下山去交稿子了，每次都在县城里找个有WIFI的小饭店，吃饭的同时蹭网，她没想到这次上网竟然会有意外的惊喜。
当腾讯新闻自动弹出的时候，张歌一眼就认出首页新闻人物不正是她自己吗。图片里他正在用手放在二狗蛋的额头上试体温，黑板上写着朱自清的《春》。这则新闻下面有上万条评论，图片上的女教师俨然成了网络红人。她想起，那天二狗蛋有些发烧，正是官尔用湿毛巾为他做的物理降温，原来这些天的事情都是他……
第二天校长从县教育局开会回来为张歌捎回一个盒子，张歌打开一看，是一部魅族PRO6手机，开机后，屏保图片正是网上的那一张。手机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写着：
dear 歌：
再专业的设备抵不过更进一步的对焦，我的环形补光只为你一人亮起，感谢那头猪为我做媒，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
官尔
张歌一脸灿然，她把手机搂在胸口，望向山下的方向，清风拂过，书声琅琅。
“嗡……嗡……”怀里的手机震了，张歌很意外，这不是爸爸的号码！
“喂，爸”
“闺女呀，官尔这个小伙子不错吧，搞建材的富二代也是很靠谱的。”
“爸你说的人不是姓郑吗？”
“官尔，关口的关，耳朵的耳，怎么就不姓郑了呢。”
张歌的头翁的一下就大了，前一秒还山水秀丽的风景这一秒就突然崩坏了，她自言自语：“最终还是没有逃出五指山”，可是眼底却渐渐的荡漾出了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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