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吹过我村庄的风吹过你的城市
流过我村庄的河流流过你的城市
但是多么幸运,折断过我的哀伤没有折断过你
恰如,于千万人里一转身的遇见:街灯亮起来 。
孤单。热闹。一朵试图落进另一朵蕊里。
我们被不同的时间衔在嘴里,在同一个尘世 。
一棵树死了,另一棵长出来
一个人走了 ,另一个走过来
一个果子落了,一朵花开出来
我们长泣。悲欢于落满尘垢的一生
但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一枝桃花,结出果子以后 ,还是花的模样。好像那些溃败的命运,把灯盏举出暗夜的水面。
和它的距离不至于遥远,不陷于亲近
只是我已经拒绝了所有的形容词,让它在每一段岁月
沉溺于当时的模样
不再归还的九月
仙人掌还在屋顶,一河星光还在
诗句里,你保持着微风里飘动的衣袖
我们长久地沉默,不过是疼痛不再
不关心雨天里
一条鱼会把一个岛屿驮到哪里
我的悲伤也无法打落一场泪水
从前,我是短暂的,万物永恒
从前,他是短暂的 ,爱情永恒
现在,我比短暂长一点,爱情短了
短了的爱情,都是尘
那么容易就消逝,如同谎言,也如同流言
她的体内有沉睡的螺丝,斑驳的木船
行走路线是忘记了
她说打了一个漩
还是在老地方
一个村子没有那么容易倾塌,一个村民没有那么容易 交出泪水
嗯,我在的几十年,它就在。我消失的时候 它会给出一部分,让我带进泥土
但是不知道在哪个夜晚它又会长出来?
一定有云朵落在水里面了,被一条鱼喝进去了
如同此刻,悲伤落在她身上,被吸进了腹腔
或者那悲伤只因为南风大了,一个人还没有经过
风把她的裙子吹得很高,像一朵年华
露水摇摇晃晃,在跌落的边缘
它急于吐出什么,急于贩卖昨夜盗取的月光
而风也静下去了,我的裙角仿佛兜起了愁苦
低垂
月亮圆一百次也不能打动我。
月亮引起的笛鸣
被我捂着
它的目的地不是停驻,是经过
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
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那时候我坐在房门口,看云,看书
看他的后脑勺
我们都老了,你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吗
不再游戏,不再发疯地跑到你楼下
不再被江边的一只水鸟无端惊起
对夕阳的光 也不再七拐八弯地描述
风起的时候,我们习惯把裙子和思想一同按下
下楼慢了,开电视慢了
对明天的计划 小心慎重
流云过了,流水也过了
当然,流言蜚语也跌到了低处
哦,你有斑驳之容,也有华美之姿
院子里的一棵树也有大片荫凉
我们都老了
我依然说我爱你
哦,这是多少年的深思熟虑
我说不清楚流泪的原因
生病的左手仿佛牵住了他 的衣角
隔着山岚与河流
他来的时候,我在晾衣裳。
南风很大
总把我的一件露肩的花裙子吹落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我这把年纪了,还适不适合穿这样的花裙子
但是我很认真地穿它,还担心很快 就把它的颜色穿掉了
他嘴角的微笑忽明忽暗
哦,我是感觉到的 ,不是看到的
我的眼睛只有在看天空的时候才是明亮的
——他知道我的心意?
或者只是看见了我胸口处的一大朵玫瑰?
他走的时候,我把裙子晾好了,用了两个衣架
现在它在风里胡乱地摇摆
如同一只被掐住的蝴蝶
蝴蝶老了是什么样子呢?
我看见天空,蓝得要命,没有一朵云
好运气已经太多了,时光充裕,够哭好几场
而这些想象,和你不经意的一瞥
都被我捡进了诗里
光线也慢了,在风里摇摆
停滞的事物已经够人受的了,还有更多的正在停下来
屋后几棵白杨树
有风和无风,它们的样子是差不多的
我更喜欢它们有风的时候
一片叶子会撞到另一片叶子
一群叶子会撞到另一群叶子
却和鱼一样,没有倾覆的可能
夏天的时候,一个村庄的天空蓝过另一个村庄的
站在白杨树下面,它们很高
炊烟飘起来,和它们差不多
它们苍翠的样子让人觉得生而有福
觉得一辈子不会缺水
它们的字典里没有“凋谢”的词组
我以为腋生两翼就能飞过人间
如果顺风,就能抵达太平洋,一路花草繁茂
我年复一年地被赠予,被掏出
当幸福和忧伤同呈一色,我乐于被如此搁下
不知道与谁相隔遥远
却与日子没有隔阂
星宿满天
这爱的距离,不会比在尘世里爱一个人 遥远 也不会比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幽暗
时间停顿的部分,总是让人哽咽
你在满天星宿里
怎么能找到来路?
在横店,起伏的丘陵地形如微风里的浪
屋宇如鱼,匍匐在水面上,吐出日子,吐出生老病死
和一个个连绵不绝的四季
要经历的都经过了,没有受完的苦
也会如期而至
被大地接纳
且许给我苍老
一圈圈扩散的水波,是一个匆忙消逝的过程
春天八千里
那些树都绿了
下午五点,阳光变得好起来
横店村变得好起来,那些树变得好起来
没有风,它们却都有一个弧度
小小的,被彼此怜爱
一棵草触碰了另一棵草,还是那样的弧度
但是影子慢慢长了
一个蹲在地上的人的影子也长了
雨先落进一双牛的眼睛,才落进横店
雨在快落下的时候才被看见,落下了才是成全
在地上的雨,我不相信一朵抱住了一朵
一朵原谅了一朵
连江水都缓慢了,光阴到了这里就有停泊的愿望
它允许一个女人在小巷里慢慢走
允许她慢慢地爱,慢慢老
她提着竹篮。而日子在篮底漏不下去
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她那些小小的欢喜,在裙子里摆来摆去
一不留神,就过去半生
命运是一颗饱满的雨水
有几十年善于愈合的心
活着即慈悲
雨水里有鱼的气息
她不关心翅膀
一个人会从海上回来,袖口有风
风也会落在地面上,落在低矮处
许多事物也跟着停下来:纸片,流言,突发事件
而你掐取了故事中间的一节
海,一直蔚蓝。没有人摸清方向
遇见或错过
我们都会从岸边出发,回到岸边
你怎么安排都是好的
我的一部分被你拾起,就有了
公园的风又苦又长
说起人生,我们面红耳赤,而爱情一直是一个附加话题
有深重的中药味
风把屋上的落叶吹了下来
风把风吹了下来
风想把她吹薄
风吹不动一堆土
你无法不承认我身体里的一轮落日
和眉梢秋意
它们在风里依然有
动人之色
对照月光,一只蚯蚓还是会翻动春色
我喜欢万物在水面荡漾的样子
和你不断沉入水底的呼声
每一条鱼都来自上游
拍起的水纹,整齐如辞
我将我毕生不堪一并呈上,如一个即将被大赦的人
预料了以后的光明
而将因为曾经产生的痛苦郑重感恩
村庄依旧葱郁,我能找到蝉鸣之树
那些漏下的光斑仿佛衰老,于我之前进入大地
我不再羞于向你说起
幸福
还是有一段回头路要走,且天晴物燥,火点很低
但除了此刻,便是此刻
于千万人里,你可识得一枚红果,或者香火熄灭
奖我以虔诚,罚我以疑惑
功过相抵,我还是我,于流水里 取不出来的波浪
于果实里,取不出来的腐朽
放下愿望的人浑身一轻
而那些跛孩子流浪累了
会带着月色回家
我一直是个怀揣泥土的人
遇见你
它就有了瓷的模样
与儿子
从一开始,我就想放逐一个世界
对它的次序好奇
而和他保持恒定的距离
我不想掏出多一分的经验,只是看着
相信
我知道他私藏了春天,蜜蜂,河流的方向
与一个事物的过程
水声里,秘密一串接一串
如一个个小小的蜂巢
并不被经常居住
我期待满了以后溢出来一点
刚好被我接住
除此以外,日子清白而单薄,偶尔经过的车辆
卸下时光,卸下出生,死亡,瘟疫
和许多小型聚会
那蓝色的时光,时光里的巷子
巷子里的裙子,裙子里的莲花
莲花里的水声
水声里的盼望,不是我的
植物比孤独繁茂
花裙子在风里荡漾
一朵荷花有水的轻愁
河流落浅,一个人被自己的影子牵绊
每个人都会让一匹马奔跑在他的庄园
直到走失于流水或星光
有风南来
经卷覆盖了经卷,箴言吞没了箴言
你的指尖有风
到确定“黄昏”的时候,第一颗星星就时隐时现了
在这深秋的庭院,抬头看麻雀飞过去
夜色就已经漫上了脚踝
多少欢喜场散了,纸絮一地
但是落叶多么好
这无关秋天的任何细节,美
或者哀伤
一种缓慢的过程
一只水鸟从春天飞来,它的白很慢
时间在它翅膀下堆积,再融化
融化成一场雪
虚无是一瞬间,更可能是永恒
在光与影的对流里,聚集是缓慢的过程
如同遗忘
遗忘了要被遗忘的事情
后山黄昏
落日温暖
坐在土丘上看下去就是流水
一个孩子走下去,就能在水里清洗暮年
这样真好,风筝和蝴蝶都有去向
一头啃草的牛反而如同一个插曲
不管厚土多厚,一个人走进去
总是很轻
以前的讨价还价形同玩笑
不停地运动嘴唇,以为能把生活嚼烂
一个人坐到满天星宿,说:我们回去
一棵草怔了很久
在若有若无的风里
扭动了一下
老去当真忧伤,而这忧伤来自于愈加缓慢的时光
缓慢得几近荒谬
一定有个迷失于九月的人,于马背上穿过
这逼长的岁月,在荒野中央
对陡然出现的客栈涌起昙花般的爱恋
他或许很老,对那些来不及相逢的岁月 怀抱仁慈
直到黄昏,她还在描摹不知相隔多远的那一笑
“哦,如此的缓慢如此优雅,我有
那么多蜡烛啊”
“可是,他什么时候才知道我如何摘掉
沾在头发上的落叶?”
“我有足够的悲伤滴落,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时间,在她的身体里也是缓慢的
一个量词需要多大的容器啊
好比孤独把一个人的身体变得无比广阔
一颗水珠坠落也是个漫长的过程
从难以启齿的忧虑开始
暮年攀上右肩
她预计的风声吹来,味道却是不一样的
从这个深潭浮起来,就去喝茶
落在荒野的秋天的雨
那时候一个庙堂会现身
这里没有屋子,没有坟茔
这里的秋天是荒芜的,和春天一样
这里的野花是荒芜的
绽开和香味就是一个动词一个名词。
时间是荒芜的,所谓的秋天是不存在的
雨的来处可疑
只有打下来的瞬间是可信任的
落在荒野的雨不知道落在荒野,一棵栗树不知道远方的屋宇
不知道远方的人捡起它们的果实
那些草被雨压弯,很快又弹了起来,它们不知道
一个卑微的人和它们差不多
他们的背就是为了 一次次弹起命运的重压
但是没有另外一个人会知道
他们和它们来不及互相靠近
就各自枯萎
对于一个热爱过这个人世的人
远方应该有一个人
为我转动经幡
积雨云 已经一个小时了
她跺着从裤腿上游的秋风
梧桐的叶子落在夜里都有回声
她紧了紧衣服,汉江的气息穿过这条小巷子,没有了鱼群的味道
他一直以为枫树是能够结出果实的,那些不着边际的红
一定有所去向
但是没有一个果实能够改变趋光性,如同他姓氏上的一张长弓
跟随着飘摇在水面上的鸳鸯
它们是一对被遗落的果实,落进风里
有了水性
如同越来越漫长的黄昏,我们可以在突然而至的悲悯里
来回好几趟
一枚枚果实从时空深处走出来
有人在每一个句号的地方 慌张
满则亏矣
我们的心面临又一次 莫名的流逝
去往十月,在一个广阔的站台邂逅黎明
方言散落在风里,有人听见落泪
风慢下来的时候,时光也慢下来
我有足够的时间在万事万物里停留
她曾经装下了一条河流
水草,几条鱼,几场大风制造的漩涡
还有一条船,和那个妖女昼夜不息的歌声
最初,她也以杨柳的风姿摇摆人生的河岸
被折,被制成桶,小小巧巧的
开始装风月 ,桃花,儿女情长,和一个带着酒意的承诺
儿女装进来,哭声装进来,药装进来
她的腰身渐渐粗了,漆一天天掉落
斑驳呈现
而生活,依然滴水不漏
她是唯一被生活选中的那一只桶
茧 埋你,也埋你手上的茧
最先凉下来的是乳房,八张嘴曾经来过
它慢慢枯萎,他们渐渐遗忘
要一个黄昏,满是风,和正在落下的夕阳
如果麦子刚好熟了,炊烟恰恰升起
那只白鸟贴着水面飞过,栖息于一棵芦苇
而芦苇正好准备了一首曲子
从一棵树里出来,我们必将回到一棵树
一路遥长,我们收拾了雨水,果木,以及它们内心 的火焰
而远方的船正在靠岸
我一下子就点燃了炉火,柴禾弥漫清香
远方的钟声隐约传来
那些温暖过我的手势正一一向我靠拢
仿佛莲花回到枝头
如此
足够我爱这已破碎,泥泞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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