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外婆家门口的小路,沿着小路,蜿蜒而上,翻过一个小小的山坡,往北略拐一个弯, 便是起伏的丘陵地,种着满山的茶树。茶叶的淡淡清香,让我的记忆也跟着心旷神怡。
春雨贵如油。
初春三月,清明前后。采茶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开始背着背篓上山采茶。她们三五成群, 身着红、蓝、姹、紫各色衣裙,点缀其间,像是连绵起伏的绿毯上盛开的山花儿。
采茶的背篓,往往是打猪草的大背篓。毕竟,采茶不是背娃娃,带有座位的小背篓是 不合时宜的。但是这并不影响茶娘们兴致来了就在蓝天白云绿茶间高歌一曲《小背篓》:
小背篓圆溜溜/ 歌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 多少次外婆家里哟/ 烧呀糍粑哟/ 多少次听唱山歌哟/ 在呀桥头哟/ 多少次睡在背篓里尿湿了妈妈的背/ 多少次爬出背篓来/ 我光着脚丫走/ 哟啊啊/ 哟啊啊/ 童年的岁月/ 难忘妈妈的小背篓
其实,说采茶用大背篓是不确切的。采茶,是精细的农活,并不能像打猪草那样采了 茶叶就随手扔进身后的大背篓,而是要先将采好的茶叶放在小篮子里,一垄茶树采到 头,然后再把篮子里的茶叶倒进大背篓。
这是因为,茶叶在大背篓里晃来晃去,彼此摩擦,容易有损外形。另外,如果把茶叶 直接扔进身后的大背篓,堆积在一起和身体密切接触,茶叶容易发热,炒出来会影响 口感,也是不可取的。
无论如何,大背篓总归是采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工具,至少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如此。
明前茶,最稀罕、最贵,采得也最精细,通常是只能采芽头。此时的茶叶芽头还未长开, 轻轻地卷在一起。
芽头如绣花针长短,嫩嫩的,绿绿的,有的甚至还带点暗紫,它们 一根根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白光,看上去有一层薄薄的绒毛似的。
明后茶,则相对要求低一些,一叶一芽就行了。不管采什么茶,茶娘们的笑声欢快爽朗, 歌声清澈婉转,带着蛰伏一冬后的喜悦与生机,如同这草木、山川和大地。
穿过一片满是茶树的山坡,可以看到一座高高的山岗,山岗上的石头全是褐红色,小 路便在这褐红色的山石上延伸,延伸,延伸至远方。
由褐色山石自然堆砌而成的山岗,是我童年记忆所及的极致。更远的路,通向哪里, 该如何走,以及渠县火车站的样子,我早已完全没有印象了。
我只记得这条路,我们是从这条路走出来的。沿着这条路,先是到成渝铁路线上的渠 县小站。乘上火车,一个方向去往重庆,另一个方向可到襄樊。
六岁时,我和妹妹跟着妈妈和姨父去重庆。妈妈并无亲生姐妹,她和自家堂妹关系甚好, 情同姐妹,因此堂姨家夫君是我唯一的姨父。
此前,我只跟着父母到过大竹县城,去重庆,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到真正的大城市, 去看山外的大世界。在重庆,我们坐了有轨电车,坐了过江缆车,坐了过河的轮船, 看到了妈妈口中的朝天门,第一次见到种满了平菇和蘑菇的大房子。
那次挤有轨电车,我差点没挤进去,姨父去拉我,却不想他的手被电车门给夹住了。 顿时,姨父的手指头鲜血直流,只得用我那条有着美丽大公鸡图案的小手绢包扎起来。
干干净净的白手绢因此沾上了斑斑血渍。小小的的我,很是为这新买的小手绢心疼了 好一阵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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