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感觉,好久好久没有遇见下雨了?那种在我感觉里才算是下雨的雨。可什么样的雨才是我感觉世界里的呢,我不断地回想、回想,却只得到了一些片段和场景。我努力地想把这些片段、场景联在一起,形成一个概念,可我发现这竟然是徒劳的,最终的结果是“说不清楚”。可我是真的喜欢那些雨呀,与它们好久不见了,蓦然回首,它们却像一头曾经和我玩惯了的小兽一样,因为我的疏远,已把头和身子藏到了门的那一边——欲要离我而去了,只留着一个尾巴在门后还能让我看见。我费尽劲力,却再拉不回它半步,我不禁有点想哭了。当那潮湿的念头在我心里升起时,那些片段、场景却似乎略加清晰了一点。
我听到过雨来时的脚步声。骤然间起风了,地上飘起了灰尘,树木、房屋都呼呼地响起来。刚刚跑进家门,就听到了瓦片上三五八九的雨点声,紧接着就噼噼啪啪响成一片,最终唰唰啦啦满世界都是白花花的雨了。那雨中的风,忽而刮得大了一阵,还听得出雨水被簸筛般落地的声音来。站在瓦楞铺就的屋檐下,雨虽淋不到身上,那风漾起的水汽却能扑到面上来,瞬间清凉了整个头脸。
我听过夜半的雷雨声。那缠绵的雨啾啾呖呖的,下了好几个钟头也不见收敛的迹象,夜半了,雨水还在头顶上顺着瓦沟往下流,那从瓦沟末端落到地上的雨声,叮叮咚咚连成一片。这时候,拥着被子静静地听,感觉被窝是那么的温暖,时不时拉一拉背角、翻一个身子,感觉真是舒服极了。忽然,天空中骤然起了一个闪电,差不多照亮了半个屋子,又仿佛隔了好久,才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轰隆隆的闷响。响雷的时候,雨声似乎都被吓住了,雷声过后隔了两秒钟,才又缓过神来,继续淅淅沥沥地畅快飘洒。
我“淋”过细如牛毛的毛毛雨。绵绵密密,漫天斜洒,毛毛雨是那样的细、那样地密,那样地短。它们淋在身上,一点湿意都没有,只能在发丝上结成铅笔尖大小的水珠。有时候是一边太阳高挂,一边飘洒毛毛雨的,雨丝飘在半空,映着一道阳光便纷呈五彩了。
我曾行走在雨脚如麻的路途中。白天,撑着比肩略宽的雨伞,把裤管高高挽到大腿中部,穿着湿透了的胶鞋在泥泞的道路中跋涉。雨水连着下了好几天,泥土路面早被踩成了一地烂泥,脚步落下,软泥便没过了脚踝,费劲地把脚掌拔出时,听得到泥巴嗞噗的声响。鞋子内部的泥巴,也滑溜溜的,每当脚掌落地的时候,就往脚趾缝里钻,逗得人好不痒痒。夜里,撑着雨伞,打着手电,在黑暗中探索,手边的一段光照出了缕缕的雨线,白白的一道道、一段段。手电照耀下,昏黄明亮的地方是水坑,黑黝黝的地方才是路面,于是人就绕着水坑走,有时候是“跳”。
我想起了曾经用过的一些雨具。两层细细的竹篾中间夹着粽叶,编成了一顶大大圆圆的帽子,脑壳的上半部嵌进帽盔里面,在帽盔两边坠一根尼龙线,套住下巴。雨小的时候,能顶一些用,能遮住胸背之上的地方;风大的时候,帽子就不停往上扯,绳子勒得脖子生疼,有时还不得不伸起两手来扶住冒沿。长长的,能套出整个小腿的“靴筒”,橡胶做成,里层嵌着纱布。穿上靴筒,下雨时走路有种优越感,走起来路来更加肆无忌惮,能感受到平常走路感受不到的畅快。
我感觉中的雨,不止于在家乡。那年去苏州玩,在拙政园恰好遇到了下雨。雨水不是很大,却已能在檐前连成雨线了。我们瑟缩在走廊的一角,倚着廊柱,或站或坐,看四处的风景。廊檐都是筒瓦盖着的,那从瓦沟中缕缕下坠的雨,滴滴溜溜的,很清亮。身侧花木扶疏,有碧绿的芭蕉,有牵绊的紫藤,有海棠、石榴...雨水洒在园林中,花木增添了光彩,湖面泛起了涟漪。身处此地,感觉到那雨下得是那么幽静,我仿佛听到了雨珠从花木的叶子滴进草丛的声音。
雨,从半天洒落,千丝万缕,弥漫了眼前的世界,清凉着空气、肌肤,潮润着鼻腔、肺腑。雨,安抚了有生、无生的万物,让幽静的气息贯透了天地、心意,让无情的变得淋漓,让有情的笼上了缠绵。
我喜欢下雨,可我感觉好久好久没有遇见下雨了,那种在我感觉里才算是下雨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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