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包

老林有一天人难受，躺床上，呼吸有些累。
隔壁个体医说：“得马上送医院。”
本来家人都不在意。人累了，躺一下不就好了吗？听了个体医的话，不敢怠慢，马上送往医院。
拍了片，医生检查好后说：“幸好早点送来。怀疑冠心病。这病很危险，怕急性发作。”
建议去温州，做个心脏血管造影。
“去温州，要不要给医生红包呢？”
老林弟弟、弟媳妇、妹妹、女儿几个人坐在医院长椅上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这个问题。
“你看，那不是写着，禁止医生收病人红包吗？”
“看看就好。”
“给红包这不正之风，有的也是病人滋长的。医生有自己工资领，又不是靠红包来过日子。就像我们老师一样。最难受的就是给红包，感觉自己受了侮辱......”
“有几个医生、老师这样呢？收红包，很正常呢！有一年，我大伯在温州医院做手术，同病房的人大部分送了红包。真不一样，医生来查房，有的病床前站久一些，问得很仔细；有的病床前，就一两句，很明显看出不耐烦......后来一问起，站久的都是有红包的。”
“有的医生还很直白呢！那一年，我妈妈去上海看病，医生说‘你们温州人，生意做得很好的嘛......’第二次见医生，我妹就把一千块往医生口袋里塞，‘我们家乡盛产茶，这一次来得匆促，没带茶，这一点点给您买茶喝......’医生也没推脱，连表面的客套话‘不用不用’也没说，笑呵呵地......”
“这几年，大力整治应该有好些。前几年，这个真厉害。我有个朋友医院里不敢送，医生下班走出医院了，就跟着医生出去。医生走快他也走快，医生走慢他也走慢。到离医院蛮远的一处柳荫下，医生放慢了脚步，他快步跟上去，看看四处无人，就把红包往医生口袋里塞......”
“我一个姐妹的丈夫住院，就不送红包。不是送不起那个钱，说自己送了红包，不是对不起其他病人吗？大家都送红包，不是跟大家都没送一样吗？可后来她老婆还是偷偷送了红包，说这样踏实......”
“大家都不喜欢给医生送红包，大家又都往医生那里塞红包，这是什么心理呢？”
“到温州，看看别人怎么做吧。”
老林到了温州，住在心血管专科病房。同病房一个平阳大妈，一个泰顺小哥。
“你看了多少钱？”老林问平阳大妈，大妈明天就要出院。
“我做了两次，第一次八千，这一次一万多。”大妈说，“不知道孩子们有没有骗我，往少里说。他们怕我担心。”
八千，一万多，老林想，这个价格还可接受。
大妈又说：“早先那个人啊，可贵了。出院时，带了两瓶药水，两瓶药水就要五万多。”
泰顺小哥五十岁左右，个子高高，黑黑瘦瘦，说话直来直去：“生这病后，看起来是个大好人。什么时候一命呜呼也不知道。”
“不会不会，现在住院检查，就是让我们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平时要注意。”老林家人赶紧说。
“我住院，我爸前段时间也住院......”他很无奈，“老人家平时种菜。我叫他不用种了，菜多了吃不掉，卖又卖不了几个钱，送人还要贴路费。何苦！看看，卖菜的几个钱到医院算什么......”
本来老林家人想问他有没有送红包。老林说他应该没送红包。
再过几天要做手术了。医生说如果造影时发现血管狭窄，就直接放置心脏支架。心脏支架国产八千左右，进口要两万多，问要国产还是进口。老林和家人想了想，说要进口吧。
泰顺小哥比老林早两天做。做了之后恢复很快，第二天就下床活动。
老林家人和他闲聊时，说起红包的事。
“生病了就好像灾难落到这户人家一样，还送什么红包！？医生应该可怜他，同情他，还红包！”
老林女儿和老林通电话：
“爸，你有送红包吗？”
“医生让我们签承诺书，不许送红包。”
“承诺书知道是真是假？”
“要有病友们早就跟我讲了。现在都没讲起，应该不用。”
周二下午老林做了心脏造影，比发丝还细的一根管子插入到老林血管里。造影检查结果都还好。医生开了点药，嘱咐老林不要太劳累，平时注意运动、饮食等。
老林高高兴兴感谢了医生出了院。
出院后，有一天和女儿闲聊：“二十几前，你妈妈做手术。病友们都告诉我们，这个医生要送，那个医生要送。主任一千，主刀医师八百......为了省几个钱，麻醉师我没送。病友们知道，都说‘麻醉师很重要的，你怎么没送？’看病的钱都支出一大笔了，还......这次好，一个都不用。医生、护士态度也好。手术前，主任还笑眯眯地说‘你放心，主治医师医技精湛，你这小问题，放心好了’。护士态度也好。要知道，以前多问护士几句，就要被骂，看我们乡下人。现在好多了。”
“态度为什么好多呢？”
“评价啊，每一次就医后，医院都要求我们评价......”
“哦......”老林女儿想了想，觉得想说点什么。
她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