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住院
二舅以前身体还是很好的,虽然偏瘦,那是年轻时候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以后,就没有胖过,倒是没有什么大毛病。
80多岁以后,心脏有一些问题,都是老年人正常的生理情况。后来,胃也有了肿瘤,那是去世前半年发现的,但是他自己并不知道。
二舅因为心脏问题住过几次医院,都是三两天就出院了,有几次我们还没有去看望就出院了,我们就去家里看望,他就说我挺好的,说回家了就不要专门来看了,我说,在医院你也不及时告诉我呀,他笑着说,我还不希望在医院长住呢。
这次回家住了不到一个月,就最后一次去了医院,再也没有回来。
这次在家,我和爱人替换大姐大哥伺候二舅,实际上,我们在的时候,大姐或者大哥也在一个的,我俩觉得实际没为二舅做什么,现在也觉得很愧疚的。
二舅看见我们去伺候他,很开心,跟我俩聊天。
但是又不能说时间长了,身体太虚弱了。
你见过什么是骨瘦如柴吗
(可能描写过于真实,介意者请绕过)
接近180身高的人,体重不到80斤,最后不到60斤,你能想到是什么样子吗?。
中规中矩的衣服,突然显得特别的肥大,衣服是二舅以前穿的,比较合身的,这就是相对论吧,衣服没有改肥,是人变得不成比例的瘦了,就像一个筷笼子里,本来有十把筷子,现在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筷子一样。
躺在的躺椅上,怎么躺椅突然变得那么宽大了?
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头,更是小的可怜,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了,全是带褶皱的皮肤。甚至透过不再浓密的花白的头发,更清楚地看出来头骨的轮廓。
我多数时候,坐在二舅的身旁,握着他的柔软的有些凉意的手和小臂,仔细地摩挲着,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和胳膊啊:
胳膊、腿细的东北话“像麻杆似的”,优势掀起上衣,胸脯的肋骨一根根如同搓衣板。
那只胳膊,纤细到已经不能用纤细来表达了,只能从骨骼的形状关节的轮廓上看出那应该是胳膊。
骨骼的外面,就是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的浅乳黄色的皮肤,它更像一张轻薄的的油纸——浸了油的黄纸,透过肤肤看见骨骼外面包裹着一层薄薄的平整均匀的骨膜和筋膜,以及看见如同地图上河流水系一样分布的血管,血管的颜色确实暗红的和黑色没有太大区别。
我的手指,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肤和一层骨膜和筋膜,可以清楚的触摸到骨头,而皮肤上面有那么多的花纹,那花纹遍布全身,像极了带有纹路的哈密瓜瓜皮。因为原来是有肌肉撑开的,现在肌肉没有了,而皮肤松懈、单薄且没有什么弹性了,就自然而然地满是皱纹。
全身已经没有多少的肌肉和脂肪了,用二舅自己的话说,在熬,已经靠干了所有的营养。往臀部打针的时候,也已经没有那么多那么厚轻易承担针头的肉可扎了,只能片着或者用手聚拢一下那仅存的松散的肌肉,稍稍不注意,就扎到了股骨上。
我时不时闪现曾经在生理卫生课本上的人体骨骼标本,只不过在骨骼的外面还裹着一层薄薄的布满褶皱的皮肤(这个画面让我有种负罪感)。
几千块钱买的自动按摩椅上,已经使用不成了,躺在按摩椅上,就硌得慌,按摩椅一启动,直接挤压得骨头疼,受不了。
有时候,恍惚中,二舅的脸变成了我爹的脸,我爹临终前的表情,何其相似,一会儿又变回来,再变回去......我的手便不住地缓缓摩挲。
二舅的眼珠不那么清澈了,但是还是有神,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书里有这种描写,有慈爱不舍,不甘,无奈,坚忍,痛楚,也有满足与释然,面对一个最真实的生命,无力也无需去掩饰的生命的最后的阶段,是不是人的心比雾还要虚飘、柔软,比身处黑洞还要无助,比浸入梦境还要宁静,就如生命开始的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的阶段,只不过是按着逆向的循环呢?
此时,我才知道自己的观察与理解能力是多么的差劲儿,对一位即将走入终点的老人身心不能做出准确的解读。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看见他也湿润了,我心里都不敢问为什么。
大哥背着他去卫生间,大长腿,细细的,无力地悠荡着,竭力想保持一种倔强的、本能的尊严,想做出主导的姿态,我知道那是二舅心理的、或许还有那仅存的肌肉记忆的挣扎与抗争,那低垂的晃晃荡荡的小腿的状态,显示出却是徒劳的,我的泪刷地又流下来了。
(我的写实,令我内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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