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高一时,班主任曾让班上的每个同学都给她写一封信,把想说的话“偷偷”告诉她。对于班主任的这个想法,我起初有点抗拒,吃不准老师究竟想做什么,也很矛盾要不要在信里写下自己的真实想法,但我最后还是动笔完成了这份“作业”。
记得在信中,我写到我对自己的外表没什么自信,我总觉得自己不漂亮,这甚至让我有点自卑。写完后,我就将信的内容抛之脑后。意外的是某天下课,在走廊里,班主任把我叫到她身边,轻声跟我说“××,你身材高挑,气质又好,怎么会觉得自己不漂亮呢?”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随便发的“牢骚”竟被老师记住了。我非常不好意思,或许是青春期的自己过于敏感,或许是那时“爱漂亮”还被视为一种不好好学习的表现,当时的我竟然有种被“打了一记耳光”的羞耻感,我很担心老师从此认为我是个“只想着七七八八,不好好读书”的坏学生,对我留下不好的印象。
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当初那种感觉,仿佛做坏事时被人抓了现形,那时的自己那么胆怯,以至于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大家心中“好学生”的形象,唯恐哪里出错摔碎了这个“玻璃王冠”。然而,年少的自己追求美希望自己漂亮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呢?我难道做错了什么吗?
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从来就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从小到大一路优秀越来越成为一种负担,甚至是一种束缚,让我开始在无形的条条框框中畏首畏尾。记得初中到高中的6年,我读的一直是重点中学,学校不允许女生留长发。这个校规让我不舒服,虽然我对长发没有执念,但想到这是必须遵守的规则,并且“女生不该把多余的心思放在外表上”,所以只要我的头发稍微盖住耳朵,我就把它们剪短。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很丑,照镜子时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后来,考上了大学,没人再管我的头发是长是短,我终于能把头发留起来了。那时,我感到一种解放的快感,大一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第一次走进发廊把自己的披肩发烫卷,看着镜子中那个全新的自己,我意识到我身体中的某个开关被突然打开,爱美的本能就像灯泡一样被点亮,从此不再偷偷摸摸躲躲藏藏。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我逐渐关注起美妆节目,开始使用护肤品保养自己的皮肤,或许因为不再承受巨大的学习压力,高中时代一脸痘痘的我在进入大学后竟不怎么长痘了,我摸着自己逐渐变得光滑细嫩的皮肤,感觉自己的自信心增加了一点。加上我原本就身材高挑,再留心一下服饰搭配,我开始对自己的外表越来越有自信,走在路上都觉得脚下有风。
日复一日,我找到了打扮自己的乐趣。在20岁那年,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给自己化妆,虽然从前毫无经验,但因为自己的喜好与钻研,我的化妆技巧也在不知不觉中提升,朋友们都经常让我给她们化妆,甚至还担任了学院演出的化妆师。回想当初,那时的自己真的好开心呀,不仅是因为化妆之后变得开心,而是化妆的过程让我感到自己在一点一点蜕变。就像画画,脸是画布,各种眼影、腮红是颜料,化妆刷、眼线液是画笔,每一次轻拍、涂抹、晕染都像在完成作品,我沉迷其中,时间仿佛静止下来。我心无旁骛,抱持着敬畏之心创作着自己的作品,每一天都是新鲜,每一次都在冲破“好学生”的茧,曾经的作茧自缚,等来了破茧重生。
虽然,这个过程也曾经被家人与同学质疑。由于我读的是会计系,会计系的女生总给人一种“不施粉黛、好好学习”的印象,我常常被同学戏称为“艺术系女生”(在大家眼里,艺术系女生不读书,整天只是打扮),有一个同学在某次来问我怎么化妆,花多久时间化妆的时候,我把整个过程一步一步地告诉她,没想到她听到最后毫不掩饰轻蔑地说了一句“我宁愿多睡儿觉”。即便如此,我依旧如“中毒”一般深陷。
彼时,我并不知道如此认真对待自己的外表到底是因为什么,也不清楚我的行为对将来的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对我来说有种神圣的“仪式感”,这样的坚持让我心中那个被压抑多年的“爱漂亮”的自己重见天日。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开始诚实地接纳自己,直面自己的渴望,而当我把自己的这一面放出囚笼,我的其余部分也开始蠢蠢欲动,不愿再被条条框框割裂,不愿再被“应该”与“必须”绑架。
20岁,通过化妆这个曾经看似叛逆的行为冲破枷锁,与汹涌而来的过往狭路相逢,发现自己也有勇敢的可能。很多习惯从那时开始就一直陪伴这我,从护肤、化妆到后来的体重控制与情绪管理,喜爱变成习惯,习惯又促使我更加自律。每一次尝试都是进步,每一次坚持都是积累,当身心的协调成为一种常态,成就感油然而生,对人生的掌控力也一点一滴地厚重起来。
诚然,精致的外表并不代表你有多强,但如果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身心愉悦从而更加欣赏自己,我为什么要放弃成为那个让我喜欢的自己呢?对自己的管理,我已经坚持了很多年,每日护肤、体重追踪与健康管理已是生活日常,而情绪黑洞袭来时,我会保持警惕让自己不至于高速坠落,这些“自律”的初衷都是冲破既有的皮囊,变成一个全新的自己,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回归自己真正的渴望,接纳自己的棱角,而不是把它们切割成整齐划一的模样。
“没义务透过你邋遢的外表发现优秀的内在”,这句话曾经深深影响了我,更重要的是,实践这句话的过程让我获得了某种觉知。别说“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即便你的灵魂灿若星辰,蒙上人们的双眼,他们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在你渴望发光发热以前,请先让自己被真正地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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