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腊九寒冬,滴水成冰。苍苍莽莽的雪原上,一群穿着破衣烂衫的人们,跌跌撞撞,一脚深一脚浅地艰难的前行着。被破衣絮包裹的身体显得格外臃肿。冻裂的双手,或扛着大包小包,或拉动行李家什。所有人都面无表情 目光涣散的向前走,不知自己即将前往何处。
他们是难民,从帕劳逃往里莱。帕劳的苛捐杂税已经把这群苦命人手中最后一片面包夺取,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在故土等死,要么去新的国度赌一把。他们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的就出发,先前 已经有不少人逃到了里莱,并且定居了下来。在某些晚上,往往半个村的人都挤在一件小破屋里,在炭火的映照下,用粗苯僵硬的手指,翻看着村里曾经人写给他们的书信,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脸上泛着喜悦的神情。因为他们的回信无一例外,众口一词的告诉他们:关北好,关北可以生存。
这些信,可谓是这些朴实的庄稼汉的福音书。一有机会就会拿出来读。字里行间,他们仿佛看到了那一个玄幻的国度:哪怕最偏远的村庄,道路都是大理石铺就而不是泥泞坑洼的乡间土路。哪怕是干着最底层的劳动,帮别人照看牲口,或者打扫公共厕所(这也是这些乡下人想不到的,厕所居然还需要人打扫,他们传统的厕所不过是一个万人粪坑罢了),每个月的薪水都可以养活自己,甚至还有富余。
所以,一个念头开始在这些人心里萌发。可是这些人偏偏又眷恋故土,宁可守着破屋,过着朝九晚五,面朝黄土背朝天,食不果腹的生活,也不愿给自己挪个窝。
改变总会有的,而且终于到来了。这一年,他们的收成甚至不足以缴纳清那一条条有或者没有明文规定的税款。生与死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摆在了他们面前。
村长连夜召开了一场会议,全村的男人都来了,人们聚在一起,彼此默不作声,认凭旱烟雾在人们头顶缭绕。
“情况大家都晓得,”村长拿出了一张破旧发黄的纸和一根针摆在那褪了色的红木桌上,“走的 摁个血指印,不走的,现在就可以离开。”
没有人动。
村长重读了一遍,依然没有人动。人们还在权思。
村长没再说第三遍,拿起了针,刺破自己的手,对着黄纸狠狠的摁了下去。抬起手来的时候,只见纸上留下了一个殷红的印记。
人们终于不再犹豫,一个接一个的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结果是,全村人五天后就动身。
村长带着人打下了所有粮食,均分给各家各户,算是备足了路上的口粮。
五天后。
天还没破晓,寒风簌簌地刮着,全村人已然集结完毕,百十根火把在风中抖动着。
人们的大迁徙开始了,只留下了空空如也的村庄和硬硬的高粱茬。
人们行走在荒原上,顶着寒风前进,与里莱国境线的距离正在一点点缩短。
四日后,人们已经看见了,在远处地平线上,代表里莱的金龙旗正在高高飘扬。人们欢呼起来,狂奔向前方。但很快他们就止住了脚步,因为他们面前不仅有里莱守军,还有帕劳边防军,双方都荷枪实弹,然而不同的是,帕劳守军的枪口对准的是他们。
“回去!”一个军官从皮大衣中掏出手枪,挥舞着喊道:“退回去,不然我们就开火了!”
人们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帕劳守军早也接到命令,因为频繁的越境行为动摇了帕劳的统治,所以通知边防军阻止一切越境行为,所以一时间没了主意,愣在了原地。
但随后有人喊到:“让我们过去!”我们不是帕劳人了,我们要去里莱!”
“陛下有令!”军官喊道,“凡想过境者,杀无赦!”
像是回应他所说的话一样,他身后的士兵纷纷拉开枪栓,清脆的咔嚓声回荡在白桦林里。
“你们没有这个权利!”一个里莱士兵站出来说,“凡是想要来里莱生活的人,都是我们的公民,他们有选择国家的权利!这是我们苏瓦的命令!”
“对,我们有权利!”人们欢呼起来,“里莱万岁!”
军官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下达了命令:“杀了他们!”
“你要是杀了他们,就等于杀了我们未来的公民,”那个里莱士兵同样拉开了枪栓,“我们有义务为我们的人民而战。”
身后,几十个里莱士兵以同样的动作表示了对这位士兵行为的支持。
“但是他们还没过界,对吧?”军官笑了笑,“你现在要是开枪,就是违反了两国互不侵犯条约。所以——你最好看着。”
那个士兵咬了咬牙,显然也是无言以对,最后,他用脚在地上画了一条线,往后走了几步,端起枪,向着这群农民高声喊道:“冲啊!只要你们有一个人过了这条线,我们就可以开枪了!”
这句话提醒了人们,他们回头看了看,身后是一片黑漆漆的白桦林,里面隐藏的黑暗的深渊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前面是几十杆黑洞洞的枪口,他们已经走到了刀尖上,无论退向哪边,都避免不了,流血与死亡。
“冲啊!拼了!”人们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与其饥寒交迫而死,倒不如死个痛快!他们在这冰雪中开始了生命中最疯狂的冲锋。
砰砰砰!帕劳士兵开火了,子弹呼啸着扑向这群手无寸铁的人。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但人们还在冲锋,义无反顾地冲锋。前方,尚有一线光明,后退便是无尽的万丈深渊,所以他们绝不能后退,唯有赌上性命,穿过那用脚划出的“天门”,方才成功。
一个年轻人狂奔而来,已经距离白线不到五米远了。
“拦住他!”军官高喊着,举起手枪向这个年轻人射击。
嗖嗖嗖,子弹飞向他,打在他脚下的冻土上,溅起一团团冰雾。
还有不到两米了,子弹如暴雨般扑向他。他也许自知躲不过了,用尽全身力气纵身一跃,直直的扑倒在白线上。
哒哒哒,里莱士兵终于开火了,黄铜披甲的子弹射穿了那个军官的脑袋,他身子猛的往后一仰,栽倒在雪地上,脑浆混合着鲜血缓缓流出。
其余帕劳士兵也迅速被击毙,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劫后余生的人们也回过神来,赶紧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里莱人身边。
那个士兵走上前去,蹲下身看着那第一个过线的年轻人,他已经死了,胸前布满着细小的弹孔,鲜血汩汩流出。他眼睛还睁着,涣散的目光不知看往何方。
“ 愿主原谅我。”士兵小声地说了一句,想替他合上眼睛。
“没用,死后几个小时才闭得上。”一个人小声地告诉他。
士兵听罢,只好站起身,对着那躺在血泊中的少年深深鞠了一躬。
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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