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城市没有风景？

“熟悉的城市没有风景。”

酷热难消的夜晚，我在绍兴仓桥直街的尽头听到两个男人的谈话。他们热得有气无力，站在街边歇脚，但仍不忘对绍兴这座历史名城发表自己的看法。

“…”

“我家那里也有这样的老街，为什么我从没觉得它美呢？”

“因为你已经习以为常了，熟悉的城市没有风景。”

我站在那里，忘记了夜晚难以消散的热浪，回味那两个男人的话。想到鲁迅的那句名言“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在这里却是“世上处处是风景，看得多了也便没有了风景”。也许风景一直都在，只是心境不同罢了。

江南的古镇真是不少，江苏有十大古镇，浙江更是有十八大古镇，看了一两处也便觉得兴味索然，不过是小桥流水、名人故居、地方小吃，再加上那些在全国旅游景点都能买得到的纪念品，陌生的城市都没了风景，更何况是熟悉的城市。走在绍兴街头，也不觉得已是离开杭州的陌生之地，相同的城市路标，相同的连锁店招牌，无所不在的银行…城市的同质化让人迷失方向。那些无限制地消费历史名人的现象也令人生厌。

我们不过是为了一次相聚，从杭州，从上海，从合肥到了绍兴，见到朋友的喜悦胜过看到风景的喜悦。在旅馆里的深夜交谈仿佛让我们回到了大学时的宿舍夜谈，兴奋到忘记时间。大学毕业也不过一年而已，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我们都变了。变得成熟，也依然单纯；变得勇敢，也不忘小心翼翼。回望大学，依然有许多遗憾，但最幸运的事应该是我们的相识，就像是命中注定。

所有因为酷热和偏见所带来的失落都在登上应天塔的时候得到释怀。俯瞰绍兴城的时候，体会到一览众小的快意。突然想到大学上外国文学课时，老师和我们解释以狄奥尼索斯为象征的“酒神精神”——一种摆脱传统束缚，回归原始状态的生存体验——有一次，她登上泰山之巅，不由自主地想对着群山呐喊，心中感到无限的自由，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那是一种极限的状态，绝对的自由。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酒神精神”，那次之后就再未有过类似的体验。

我甚至不敢说我站在塔顶的时候领略到了“无限的自由”，因为有点恐高，感觉心慌，但是登高远眺总让人眼界开阔，心情愉悦，心胸也变得宽广（哦！忘记那些在塔身刻字的讨厌行为吧），抬头远眺，晴空下，绍兴城一览无余，白墙黑瓦的古建筑群与高楼大厦的现代建筑群界限分明，但也和谐共存。他们共同诉说着这座历经沧桑的南方小城的历史演变。婉约多情的背后也有国仇家恨的哀伤，沈园里的悲情相会和只能诉诸笔端壮志难酬的悲愤。

去过了沈园后一直有深深的自责感。展览墙上的古文很多已经无法通读，繁体字太多不认识，文言读起来觉得艰涩。看到“绍兴纪年”的时候想了半天也不记得南宋什么时候用的绍兴这个年号。于是不得不老老实实去补历史：绍兴古称会稽，南宋的时候，赵构逃窜至越州，做临时都城，改年号为“绍兴”，寓“绍祚中兴”之意，并把越州改名为绍兴。

在行走的过程中看到自己的不足，这应该也是收获之一吧。

熟悉的城市没有风景？一双有心的眼睛造就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