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封闭在家里整一个星期,之前储存的菜基本吃完了,还剩几个洋芋,下午领到政府发的一袋菜,里面有两个不太大的洋芋、一个白萝卜、两根黄瓜、一颗洋葱、一颗娃娃菜和一盒海鲜菇。感谢政府的关怀,感谢志愿者的辛苦付出。
看到这些菜,最喜欢的还是洋芋,这种爱洋芋的情结源于我的父亲,好像这两个洋芋是我父亲种的。
他一生种的最好的庄稼就是洋芋和玉米,他种的洋芋比邻居种的都要大,首先在下种的时候要先请我家养的一对白嘴亮眼的驴先生帮忙犁地,犁开一沟叫驴先生歇一会,然后父亲脖子上挎一个木头做的长方形粪兜,把冬天积攒的农家肥先撒在沟里,妈妈和姐姐一个一个再把土豆种子按相同的距离丢进去,最后再用犁在两边的土盖住。他常说:"洋芋要想长的大,在出苗后要在四周拥土,既能松土又能保熵,邻居都是拥两遍,我要拥土三遍,所以长的比别人的大"。
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常肩上扛一个宽边的锄头,戴一个旧草帽,脚穿绿色球鞋,像工人一样,早上去地里锄洋芋,中午回家吃饭休息,下午再去,傍晚回家,直到锄三遍才放心,他种的洋芋行距整齐化一,株距均匀,到了放花的时期,满地的白色花朵在阳光下开的灿烂。父亲风吹日晒的脸上也像土豆花一样。花期结束后就开始有了果实,要是遇上雨水充足的一年,土豆必然丰收。
有一年的秋天,父亲嘱咐我们放学后要去地里帮忙捡洋芋,我和妹妹走到地边,看到白花花的洋芋躺在黑土地上,在夕阳的映衬下好像白银泛着光。父亲和母亲在前边挖,我们两个小孩子在后边捡,一边捡一边抛去黏在土豆上的泥土。然后再装在蛇皮袋子里,不一会儿,我们就装了七八袋,这时父亲佝偻的腰直起来,在裤兜里摸索出一根烟,边抽边说:"有了这些土疙瘩,心里踏实多了,就不怕挨饿,要是遇上干旱的年月,小麦玉米都歉收,家家户户断口粮,我们有了它就不怕了"我和妹妹的心里也喜滋滋的。
隔壁三伯父家,由于种种原因,家里断了口粮,几个小孩子饿的哇哇哭,父亲看不过去,叫母亲给三伯父家送去了半背篼洋芋和一盆玉米面粉。从此没听到孩子们的哭声。
爷爷奶奶没有牙齿,最喜欢吃土豆泥,奶奶把蒸熟的土豆拨皮捣碎,淋点胡麻油,再撒点小葱和盐,每次爷爷奶奶都要吃一大碗。我们小孩子喜欢吃洋芋饼子,洋芋丸子,洋芋粉条,烤洋芋。烤洋芋吃着最香,奶奶从灶膛拨出来,我们姊妹谁在旁边谁就享用,等不及晾凉,就拿在手里左右翻来翻去,边吹气边吃,等吃完脸上嘴边沾了好多炉灰。滑稽极了。
七八十年代我们姊妹八个,被父亲种的土疙瘩喂养的个个瓷实,活蹦乱跳,脸蛋也像大洋芋一样圆圆的。
洋芋在那时候不值钱,不像辣椒茄子西红柿高大上,但是它耐储存,每年父亲和母亲留下够吃半年的,剩余的就加工成粉条,过年时餐桌上少不了的就是猪肉炖粉条。
2016年八月份我回家一趟,那年父亲79岁,早饭过后,父亲说在阳洼里的半坡上种了几颗洋芋要收回来,快中午了父亲还没有回家,我和母亲有点心慌,害怕出意外,我就去找他,这哪里是路,只有半尺宽的崎岖小道,是人们为了走捷径踏出来的。
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年轻时走啥样的路都可以走过,上了年纪就不容易了,关键坡度很高,我上去时很吃力,下来就不容易了,加之要背个背篓,很危险。
我找到父亲后,他蹲在地里埋头捡洋芋,就连很小很小的都不放过,稀罕的像宝似的。他对我说:"我没力气了,干不动了,这点地是下雨时滑坡的地埂,我一锨一锨铲平,很肥沃的地浪费了可惜,种几颗洋芋就不买着吃了,我一生爱吃洋芋,自己种的吃着舒坦..."我抱怨他,你能吃多少,这么大年纪了还种地,他还说现在种的没有年轻时种的大。
太阳火辣辣的照在我脸上,我望着远处的天台山,心生愧疚,眼睛湿润了。
要是父亲还在世上,他知道我在大上海没有洋芋吃,他老人家的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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