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文｜木子小沫

01.

这个夏天，好像格外漫长。

依旧是蓝天白云，依旧是烈日当空，依旧是热到怀疑人生……幸好有冰镇西瓜，有无线网络，有正经的一日三餐。

7月8日至今，这是我在家的第23天。

悠闲也乏味，轻松也紧张，舒服也不安。想起了一首歌里唱的：“我们祈祷着明年的今天，还能保持这样无忧笑脸……”这段日子，我把每天都过成了同一天，另外的22天像是图章盖在一张张白纸上，一闪而过。

这不是我想要的暑假生活。

原定的计划是：找一个教育机构工作。赚多少钱不重要，关键是积累教学经验和社会经验。我很缺钱，更缺经验。

学期中就有的打算，这次的态度异常坚决。备考期末期间，联系到一个兼职，电话那头的老师挺和善的。心里暗喜，这个暑假终于可以略微施展拳脚了。偶尔会在头脑中虚构起自己暑假兼职的情景，竟然有些兴奋。

就像是大战在即整装待发的士兵。

期末同学在想着买票回家，我在想着会有的挑战。直到考完最后一科，我也未曾想过要回家。我的梦在四方，家里太安逸。

当初和我约定好的同学突然就爽约了，我成了孤军奋战的人。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即使没有同行者，我也要去做。往后一看，我连自己的影子都找不到，退缩的念头开始偷偷滋生。我挺直了身板对自己说：

“别怕，你总要走过一段没人陪伴的日子，你得学会自觉跳出舒适圈。”

怕自己被骗，怕一个人不安全，我竭尽力气想找个并肩作战的伙伴。徒劳无果后，我被抽去了几层底气，可依旧风吹不倒。

再次联系培训机构的老师是我结束最后一科考试之后，对方让我发送一张照片过去。我当时就懵了，怎么回事？他问我学历、教学经验、教学能力，我都会无比谦虚谨慎地回答，但是照片的要求让我很是困惑。

我非常讨厌私信发照片的行为，仿佛这是一种奇怪的交易一样，除非我自愿。我认为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最好的认识方式是见面，并非让照片成为彼此的第一印象。

对方的解释没有让我满意，暂且就把他当做不可靠的人算了，我没再理他。

我很缺乏安全感，喜欢握在手里的踏实。如果我隔着网络世界，从未见过你，依旧在乎你，那一定是你有让我着迷的地方。

暑假兼职的热情像是被凉水淋湿了一大半，我拖着委屈的心情打算继续找。可是，接着一连串的忙碌也让我顾此失彼。

5号考完，6号搬宿舍。

对于学校的安排，我们只有承受，学生的反抗毫无意义。五号下午结束了最后一科考试，我悬着的心算是找到安放的位置了。我开始在宿舍里捣鼓起行李，买了两个特大的工装袋，打包好物品，准备第二天的搬运。

虽然届时会有搬家公司的车帮忙运输，但上下楼梯的活儿还是会落在自己身上。

对于搬宿舍，尤其是换去条件相对次等的宿舍，同学们始终都表示抗拒，更是认为学校侵犯了学生的权益，对学校各种抱怨。可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等学校正经发布通知了，同学们还是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实行。

六号一大早，各个宿舍就热闹了起来。

每个宿舍门口都排列着一大堆打包好的袋子、纸箱子、密码箱、塑料箱，算是倾巢而出了。好像这是一场竞技，每个人都很着急，唯恐自己落后于别人。一听说车子来了，大家都急匆匆地抱着东西往楼下赶，生怕晚了就带不走。

我不喜欢这种氛围，不喜欢这种急迫感，不喜欢这种每个人都只顾自己的冷漠感。

那一天，我忘记了上下楼多少趟，至少十次以上。因为搬家公司的工人不可能一一帮我们搬下楼，那样的话，他们会累死的，所以大多数同学都是自己一个人扯着偌大的袋子，在地板上拖着下楼。

不得已的情况下，两位同学一起搬。

空着肚子往返楼上楼下一趟又一趟，仿佛我这辈子就没经历过这样的苦，但没有关系，我得咬牙坚持。由于不经常锻炼，这种程度的体力活对于我而言，很是吃力。

总会在楼梯间遇见一些帮忙搬东西的男生，好羡慕走在他们后边的女孩子。

要是我也有个男朋友，那该多好！猛然间感觉自己有些凄凉，这么多年，我还是习惯性地靠自己，生怕麻烦别人。

如果说我该找谁博取同情的话，那么，肩上扛着两三个密码箱的工人呢？

三十多度的气温，这么重的行李，这么多趟的来回，我的苦是九牛一毛的。

他们也是普通人，不是机器，豆大的汗珠铺满古铜色的脸上，莫名袭来一种辛酸。这些工人比我爸爸还要年长，他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苦钱。我爸爸干的不是纯体力活，但我爸爸也和他们一样，肩上都扛着一个家庭的希望。

看着徒手走在这些工人旁边，一副我什么也搬不动的样子的女生时，我竟有点看不起她们。一些力所能及的东西，明明就可以自己搬，要是搬行李的是她们的父母，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还是这么心安理得。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她们又没错。

所有东西被车运送到另一栋宿舍楼下后，搬家公司的工人会用担子把这些大件的物品挑上目的楼层。我在一群部件中找到了自己的小件，纷纷提去我的宿舍。

我的床位是进门右手边的上铺，遵循她们所谓的先来先选原则。我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也就是说这个床位是她们选剩的。

这是个民主社会，可惜我遇见了一群不讲求民主的人。我输掉的不是一个好的床位，而是一项自主选择的权利。

宿舍是六人寝，设备很不好，洗漱台还是和隔壁共用的。对面宿舍刚好挡住了阳光，这是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无比阴暗的空间。建构床的钢筋单薄的都穿上了一层锈衣，一整块灰溜溜的床板安静地躺在摇摇欲坠的床架上，这会是我大四一年的住宿环境。

我是打心底里抵抗呆在那里。

相比之前的宿舍，我的心理落差可以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要是新生报道时住进了这样的宿舍，或许我会跑回去复读。这条件也太简陋了吧，完全不符合我对大学的美好憧憬。

可现实偏偏是，我在条件好的宿舍住了三年，最后连考研都没想法的时候被迫搬去了另外的宿舍，和另外一群人结为舍友。

生活像个孩子，还真喜欢开玩笑。

搬了一天的东西，两个宿舍之间来回跑。晚上没去新搬的宿舍睡觉，因为打扫卫生的繁重任务让我望而却步，干脆在原来的宿舍睡一晚，下个学期再整理床铺什么的。

我们仨约好了，最后一晚一起睡在泡沫垫上彻夜长谈的，因为她们俩第二天就要回家了。九月份开学后，她们还是舍友，而我一个人去了别的宿舍。

可中午才知道导师要求按照毕业论文的格式修改学年论文，晚上我在电脑上敲键盘到二十三点左右。

累了一天，还来不及说什么话，大家都睡意朦胧了。关上灯，三个人都躺着，像极了大一军训时不敢睡床怕皱了被子。

那个晚上，我彻夜未眠。

从未想过蚊子会如此猖狂，硬生生的咬了我们一整个晚上。被子蚊帐之类的都带去那边宿舍了，蚊香也没点，我经历了此生不能承受之痒。明明累到不行，却也被蚊子欺负到不行。

坐起来看着她们俩，也都是拼命在让自己入睡，一边挠痒一边试图睡着，真是顽强的孩子。我可不行，我一直在期待天明。

清晨五点多，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我实在睡不下去了，蚊子还在抓住机会使劲咬，难道一晚上还吃不饱吗？

打开灯，我们互相嘲笑了一番，每个人都肿着个眼睛，我的眼睛疲倦成了三眼皮，又酸又痛。我们打了好一阵蚊子，满手的血，算是报仇雪恨了。

为了留个纪念，我们在这个近乎空荡荡的宿舍里拍了三个人的合照。

这像极了毕业分离，但只是一场预演。

七点左右，我和一个舍友把另一个舍友送上了公交车。中午十二点左右，我把另一个舍友送上了的士。回宿舍后，我勉强在拉了蚊帐的硬纸板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腰酸背痛的，至少是睡着了。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把改了一上午的学年论文拿给导师看，总算合格了。我给自己奖励了一支冰淇淋，明天终于可以回家了。

晚上我在更加空荡的宿舍里，独自一人。

记忆片段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子里一一浮现，这个呆了三年的宿舍，我要离开它了。借着白炽灯，我拍了些照片。一切和我当初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如今每个角落都散布着我们的影子。

晚上一点左右才睡，只有一层泡沫垫的床板格外的硬，但蚊子是怎么也咬不着我了。外面打雷闪电的，时而从阳台吹进来一些凉风，我蜷缩着身子，这是一个挨冷的夜晚。

7月7日，是我呆在这个宿舍的最后一晚。

八号一大早，我坐公交去车站赶车。平日一买到票立马可以出发的车，我等了近乎一个小时。好不容易上了车，中途还换了车。外边的雨挺大的，我还拉着个密码箱。

在换车的途中，我把车票弄丢了。上另一辆车检票时，我在包里和口袋里翻了好久也没找到票，收票的阿姨大概以为我是个逃票的姑娘了吧。我无奈又重新买了一张票，浪费钱不说，心里还超级不好受。

我一直都是个做事细致的人，我不敢相信丢票这种傻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人在累坏了后可能容易不带脑子，这次情有可原，我不怪自己，但我坚信这种低级失误我只会犯这一次。

这就是七月初让我特别头疼的几天，后来直接回家了，什么暑假工的，我不做了。连续两天没睡好，近半个月的心理压力，这对于我这样一个作息规律的人来说，简直是折磨，我只想着先回家美美睡上一觉。

一回家吃完饭，我从下午六点倒头就睡，一觉醒来是夜里两点，接着又睡到自然醒。

窝在家里一个月，我都快发霉了，幸亏这个夏天气温居高不下。这可能是我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了，日子还是不紧不慢。

02.

妹妹明天会回家，她结束了一个月的暑假工生活，留一个月给自己玩。

妹妹是去培训机构教孩子们跳舞，在凤凰的一个小县城。每天工作三小时，其余时间自己安排。有一技之长真好，任何时候都可以是一种资本。会唱会跳能歌善舞的，这样的女孩子，饿不着的。

她，都已经用自己的专业赚钱了！

因为想考舞蹈老师资格证，她利用暑假一个月靠自己赚取报名费。

弟弟回来是24号，假期为15天。

他只钟情两件事，游戏和捉鱼。大概真像他说的：放假就要好好玩。桌子上一大沓书，我没见他动过，唯一翻过的数学练习册还是刚回家时骄傲地拿来考查我的。

那道等比数列求和的题目下，歪歪扭扭地写着些解题步骤，熟悉又陌生。

吹着风扇，开着语音，和三五好友玩着王者荣耀，好像就是他的暑假正确打开方式了。和邻居家的小哥哥一起等稻田边的小水塘被汽油机抽干，然后下泥坑里捉鱼，捉泥鳅，捉黄鳝，好像怎么也不会厌烦。

我并不理解男生对游戏和抓鱼的迷恋。

七月的日光近乎纯白色，我是不敢出门的。等他们捉鱼满载而归时，我就负责在一旁拍几张填满成就感的照片。

去过一次他们抓鱼的地方，是太阳落山接近天黑的时候。好久没走过田边稍陡茅草丛生的小径，加上轻微近视，我每一步都走得重心不稳。要是曾经，一个小跑就完成了。

我与这片黄土地愈发的生疏了。

不管在泥田里的他俩身手多么敏捷，我不为所动，我不爱这项运动，我不参与。

我在岸上用手机记录他们的身影，我的镜头下有他俩赤着上身一屁股泥巴却笑开了花的样子，有他俩搜索到“猎物”后激动惊叫的样子，也有他俩在水里矫健地摸鱼的样子。

男孩子的夏天好简单！

03.

记得刚回家时，一直和爸妈感叹自己没去做暑假工的遗憾，却忘了爸妈并不想我去，反而想让我好好呆在家里。

暑假是最热的季节，她们想我在家里避暑。理由是：“放假就玩，赚钱不急。以后工作了想玩都没时间，有的是你赚钱的机会。”

当初热衷于自主实习，一来时间长，二来有工资，后来才知道爸妈想我集体实习，因为他们不想我那么累。

去学校做代课老师，他们怕我吃不消。

虽然不大可能去高中教书，但我想拿高中教师资格证。刚好可以在另外两科成绩还有效的情况下，只考高中语文学科知识。

开学后的日子，应该会很辛苦。

没关系，就像炎热的夏天总会过去，秋高气爽的季节总会来临一样，所有的苦都不是长时间的，因为还有一种叫作甜的味道！

现在就牟足了力气休息，正经颓废，重蹈覆辙。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个暑假，我没有考证的压力。去年暑假，普通话、国二、教资、六级像大山般压着我。

现在好了，一一击破了。

地理上说亚热带季风气候的特点是：

夏季高温多雨，冬季温和少雨。

湖南的高温倒挺准时，可这雨好难得。

一年四季，我尤其喜欢夏天的雨。夏雨利索，不拖泥带水，轰轰烈烈的，下完后立马还你一个大晴天；夏雨吸热，淅淅沥沥的，瞬间就为你送来席席凉风。

抿着嘴，眯着眼，头微仰，任由它往你身上钻，生怕稍稍一动就吓着了它。大自然的风，是任何人类机器也难以仿制的。

到底什么时候来这么一场雨？

歌里唱着：“七月的风，八月的雨，卑微的我喜欢遥远的你”，那，明天就给我一场痛痛快快的雨吧，洗掉七月的酷暑，洗掉七月的不安，送来八月份的温柔。

                                        2019年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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