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室内弥漫着阵阵鱼香。
专诸又添了两根柴火,四周站满了或操长戟或带利刀的甲士。
鱼熟,王传。
专诸手托菜盘,两列武士夹专诸赤膊跪地,用膝盖前行。行至大王座前,专诸忽的从鱼腹抽出匕首,猛的刺向大王。
“这位兄弟好大的力气,我伍子胥识遍英雄,也没有一人能及的上你。”
专诸将挑事的小混混扔出去,手还没落下,听着有人赞赏自己,忙回了一礼,“不敢当,乡野村夫,空有一身力气而已。”
专诸见面前这人年级虽轻,但已满头白发,不禁暗暗称奇。
“在下流落异国,平生最敬好汉,不知可否赏脸,共饮几杯,交个朋友。”
专诸心中一动,自己身为屠户,平时最为人瞧不起。眼前这人,仪表非凡,必是当世豪杰。能得此人赏识,当下也不推辞,和他同去落脚之地,豪饮一晚。
听此人介绍,专诸知道他姓伍名员,字子胥,由楚国而来。楚王杀其父兄,只剩自己逃亡至此,悲伤过度竟一夜白头。
专诸感其身世,两人又一见如故,遂结为八拜之交。
伍子胥出身大户,虽逃亡至此,身上也带有不少盘缠,时常接济专诸,与之饮酒。
“我要报仇”。
专诸听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但是专诸知道这很难。
当初吴王寿梦遗命,兄终弟及。吴王诸樊死后,为满足父亲吴王寿梦的遗愿,将王位传给次弟余祭,余祭又传位次弟夷昧。吴王夷昧去世当立弟季札。季札避让,逃位离开。于是吴人说:“先王有遗命,兄死弟继位,定要传位到季子。季子现在逃避王位,那么王夷昧便是最后继位的。现在夷昧去世了,他的儿子应当继位。”就拥立夷昧之子僚为吴王。其实这都是公子僚与大臣联合,唯恐最先即位的吴王诸樊之子公子光继承了王位。
当然,这些专诸是不知道的,都是伍子胥酒后讲给他听的。伍子胥虽在乡野,但心念复仇,时时打听朝堂之事。伍子胥还说,吴王僚气量小,难成大事,虽说吴楚两国纷争不断,但是靠他灭掉楚国怕是不可能了。
一日,专诸正与伍子胥饮酒,有使者来寻伍子胥。公子光听说他闲居在此,特请他为府上宾客。
回来后,伍子胥很高兴,并与专诸告别。明日他将搬进公子光府,为他效力。
专诸也替他高兴,虽说后来见面少了,但是现在每次饮酒,伍子胥不再抱着坛子只求一醉,仿佛心中的苦楚全都一扫而空,心中的抱负也可以尽情施展了。
但是过了几月,伍子胥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郁郁寡欢,见面就酒,直到喝醉。
专诸问不出伍子胥遇到的烦心事,只能默默的陪着他喝。
一日,一使者秘密找到专诸。问他想不想做一件大事。
对专诸来说,每天的大事,就是杀猪,杀猪就有银两,有银两就能养活媳妇孩子老母。但是猪不是每天都有杀的,好在他还有个朋友,唯一的朋友,时常接济他。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很满足了。
专诸摇摇头。
使者又告诉他,做成这件事,不仅能挣钱,还能当官发财。
专诸又摇摇头。
使者环顾左右,确定没人后,低声说道:“如果为了伍子胥呢。”
专诸想起近来伍子胥的状态,确定他是遇到了麻烦。
“你说。”
“伍子胥活着就是为了报仇,眼下只有一人能为他报仇,就是公子光。而国家大权被公子僚篡夺,公子光也是有心无力。所以公子光需要一个人,一个能刺杀公子僚的人。但是公子僚为人谨慎,出门必穿三重盔甲,普通刀刃进身不得。公子光偶得一匕首,是大师欧冶子所铸,长三寸,锋利无比,只须一力士携匕首近身,必能伤其性命。到时公子光登得王位,自会伐楚,伍子胥大仇可报。公子光命伍子胥寻一可靠之人,可是可靠之人近在眼前,他却半年未曾提过,公子光特派我前来,问义士可否应允。”
专诸明白了,明白伍子胥为何发愁,此去无论成败,必定有去无回。
“公子光可有良策近身。”
“公子光已有良策,吴王僚喜食烤鱼,义士可前去太湖公处习得烤鱼之法。待时机成熟,公子将宴请王上,义士将匕首藏于鱼肠中,献鱼击杀之。”
专诸再次见到伍子胥,是在太湖公的渔船上。
“我寻遍吴地,已找到一人,你可不去。”伍子胥听说专诸人在太湖,急忙寻来。
“我四岁丧父,家无产业,十一岁即为人杀猪,受尽欺辱,常遭白眼。和伍兄这两年来,才真当是人生快活,不负此生。”
伍子胥知其去意已决,想起当日被楚兵追杀,冒死以舟载自己逃难的渔人。伍子胥赠以祖传七星龙渊,只求他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哪知渔人性情刚烈,救自己并不图报,感到受辱,竟自刎而死。
每想起此事,伍子胥都悲悔不已。若是自己负了专诸的义,只怕又要痛失知己,追悔莫及。从此不再提这事,只向公子光请辞,每日与专诸钓于太湖,烤鱼为乐。
三年后,使者找到专诸,千载难逢的刺杀机会来了。而专诸烤鱼,早已闻名太湖。
楚平王病死,吴王僚欲因楚丧,使其二弟公子盖余、属庸将兵围楚;使延陵季子于晋,以观诸侯之变。楚发兵绝盖余、属庸回路,吴兵不得还。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正是公子光夺回王位的好时机。
当晚专诸伍子胥大醉。
次日,公子光入见吴王僚,说:“有庖人从太湖来,善炙鱼,味甚鲜美,请王辱临下舍尝之。”
左右皆劝王不得往,公子光之心,臣下皆知。但吴王不以为然,整个吴国都是他的,若是不去,岂不是怕了公子光。
赴宴时吴王僚派出卫队,从王宫一直排列到公子光的家里,门户、台阶两旁,都是吴王僚的亲信。夹道站立的侍卫,举着长矛,操长戟,带利刀,吴王僚身穿三重盔甲,亲信更是不离左右。
专诸小心翼翼的烤着鱼,这三年,从未像今天烤的这么好,这么香。
今晨接到使者送来的匕首,专诸曾问,“此匕首可有名字。”
使者答:“无名,当日欧冶子为越王铸剑,使用了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制成了四口剑,分别是湛卢、纯钧、胜邪和巨阙。但用料有余,故制造了这把三寸匕首。”
专诸知道那四口剑早已闻名天下,就算自己这乡野之人也有耳闻。专诸接过匕首,又看了看今天为吴王准备的鱼,“从今日起,它的名字,叫鱼肠剑。”
鱼熟,王传。
专诸手托菜盘,行至大王座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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