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下的花田

       友人有时谈起回忆，称那是梦中难忘的场景。我常不好附和，因为我是个健忘的人，梦里总是留不住东西。若是总要绞尽脑汁抠搜一点出来，就容易动了记忆的根底，回想起那片高山下的花田。

       大三的初冬，夜色早早笼罩了文学院的山字形大楼，偏西角的顶楼会议室亮着微光，暖色的窗帘中撒着点点的北湖波涛。一场别开生面的国培专家交流会正在举行，主持人眼缝细微，却闪着犀利的光，白皙的皮肤下掩藏着一个个深邃的问题。会场一片喧腾，渐渐盖过了阵阵翻滚的湖面涛声，达到讨论顶峰的是一个关于今天农村教育出路在何方的问题。由此，我与金宝老师初次相识，他是从家乡上来的一位老师，方正的脸庞上刻印着一股乡村汉子的彪蛮，开口确是缓缓到来，一扫黝黑皮肤下的沉静，节奏顿挫间逻辑清晰，叙述着问题，解释着现象，追究着根本也谋求着出路。迎面扑来的感觉是那么熟悉，一切像相识多年的朋友，金宝老师热情的邀请全班的同学到他的家乡去做客，到他的母校去学习。

        17年的新春过后，我便收拾行李前去金宝老师的家乡拜访，对于一个陌生地方的期待，对于一个灵动山水的向往，经过一整天的周转，终于在黄昏中兑现。汽车停在一个三叉交错的小镇口，晕车严重的我刚一走下汽车就被眼前的景观扫去了所有的疲倦乏累。那是一片连迭绵延的油菜花田，花枝挤满了江岸边的田坝山沟，朵朵绽开的油菜花连成一片，朵朵平凡的花蕊在夕阳的余晖下涌起波浪，阵阵翻滚到远处的山的脚下，又携着蜿蜒而过的江流清风袭卷而来。我从未见过那样的花海，我从未感受过那样的震撼，像莫奈睡莲中的朦胧混杂了梵高向日葵的热烈，冲卷起了新的力量，在你眼前却又难以置信，不敢触碰。

        生活很快安定下来了，金宝老师家热情的接纳着我这个临时的旅客，虽然那时不过是我俩的第二次相见。实习的学校是建在村庄一条青黑色的古道尽头，朴素的石砖大门没有保安守卫，沿着门边的墙上是学校历届的优秀学子，小小的石墙上一路悉数数去几乎镌刻便了名校的光环。站在石墙上的就是一栋简单的教学楼，几条中考鼓励助威的横幅在对面开阔的油菜花田中拂来的微风中扯动着摇晃。我就这样开始了自己人生第一次的教学实习，至于教了什么，如今已悉数忘记，只是那群孩子在深夜还埋头学习的背影依旧时常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