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曉陽在《哀傷紀》中好幾個關係都是我很嚮往的,即使他們的世界裡充滿遺憾。我常常講話都留有餘地,不太善於表達自己真正的看法,但能讓我把心事和盤托出的人我通常毫不保留,她是其中一個。自從那年,我一碰到不如意的事就想往她在的城市逃。其實我並沒有多想逃,因為所有大張旗鼓的離開都是假的。每一次都只是想在她口中確定,這裡無論是兵荒馬亂還是歌舞昇平,我都有個地方可去。看到金潔兒照顧小汶的片段真的很感人,摯友要到甚麼程度你才會這樣義無反顧地照顧她,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我在想,如果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我找的人,只會是她吧。拋下這裡然後逃到她在的地方,像以前一樣:攤在她的床上看著天花板上她貼的星星聊著天,不知道當初她把星星逐張逐張黏上去時,會否期許過有誰來和她分享這一片星空呢?
就在這個繁華的世界裡,一個人從小時候到現在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不論這個世界如何虧待她,她都一如既往,像個毫無歷練的傻大姐一樣。面對生活時她總是那麼的輕描淡寫,只是偶爾在生活得不那麼好時,問問我甚麼時候會來啊。
我們也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好的,也曾經歷過冷漠審視疏淡。初見時我們還小,她保護自己的領地,我卻從不在意這種小孩的玩意;她任性而橫蠻,我外向而孤獨,我們都成不了走近彼此的人。後來再遇,她把乖張折服成乖巧,活成一個大人都喜歡的小孩。我把外向熱情扭曲成沉默矯情,變成了一個不易靠近的人。她的乖巧禮貌通通化身成一套過大而不合身的皮囊,把她捲曲的身體完美覆蓋,卻隆起了一個個讓人不舒服的腫塊。別人都因為她的乖巧順心而不過問她怎麼了,可我不一樣,我總愛折騰人,看到她那張偽裝的表象就想上前撕破,也許她就是在等待我的笑靨如花。後來她在我的熱情下,漸漸從那張讓人不舒服的皮相中走出來,你知道嗎,脫皮的過程總是會很疼痛的,但是你一但撕下了就再也不會希望穿上它的。
沒有人察覺我們的改變,只是覺得兩個孩子能玩在一塊真好,我們互相為對方的血肉模糊打掩護。以前我總是無法相信這個世界能有一個人,和我的牽絆會如紐帶一樣深至無可割裂,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我們真的可以逃過時間的鐮刀,距離和忙碌都不夠鋒利。那天她如常地乖巧安靜,直到碰到那具冷冰的身軀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怎麼可能呢?彷彿是一種心靈感應,當我本能地走過去抱她,就在肩上有了重量之後,她就大哭起來。
全部人都停下來了,都始料未及。沒有人看得出她的逞強,她也不願靠在誰身上哭。我只說了一句:我就猜到你是這樣。逝者的生命我們本來就無能為力,我只想她過得不那麼像一個大人。
以前我不相信自己可以成為誰的依靠,如果沒有她我也不能感受到鍾曉陽所書寫的關係。不用無私不要偉大,我們都是普通而破爛的人,然後為彼此互相掩護一輩子。
其實一輩子也不是那麼長,只要你對我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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