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的初恋乐园2017-07-06 16:23:58
本文刊载于台湾印刻文学杂志6月号,包含印刻文学的编者语和奕含的遗作两篇。
最一开始是今年书展时,她来找骆以军签书,兴奋而小心翼翼地,静静排队,直到桌前,挺直地两手摊开书,说着自己的名字以及自己的书,为了被推荐而来道谢。当时签完名要走,我走上前去打了招呼,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跟她约稿。她还处于一种与骆以军碰面之后兴奋激动的状态,对外的讯息无法顺利接收,像突然被惊吓,防备、不知所措,表情维持不失礼,努力地想唤回反应能力。此时一旁陪同的丈夫出面解危,“你好,还是之后你再传讯或寄信联络?”当然没问题,也对自己的唐突感到懊悔。
几天后脸书讯息出现陌生通知,是她写来,常常一串字,总的来说就是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当时太兴奋,一时间没办法反应;然后是道谢,谢谢你的好意,真的很谢谢你。
三月间做王安忆专辑时邀了一篇段稿,她挑了《长恨歌》写王琦瑶,写弄堂里复杂幽微的心的曲径。交稿时提到有一篇散文想要投稿,不知是否合用,过了几天,三月二十七晚上,还是抱歉开头的客气,而那语气后面,更多的是对自己作品和人相处的慎重,给了《在好久好久以前》。
之后一直到四月二十六日,晚上十点,她突然传来讯息,说有篇文章无论如何想要发表,是散文《石头之爱》。而我也才正想着要跟她说,之前给的那篇稿子已排好六月刊登,问她两篇是否有想要刊登的先后顺序,或者一起登?说都好,你们安排就好。
然后非常突然而且遗憾地,隔天便得知她离开人世的消息。
现在再回头看,也就是这些来回联络的琐事当作注记,甚至可能更简化地条列一二,是谁,什么时候投了哪篇稿子。对一本文学杂志来说,可以帮创作者做的事情,就是刊登作品,所以到头来,还是得回到文字吧,回到关于一个创作者的本质,以及对文字的期盼与信仰。偶尔会期望写作能改变什么,但写作从来就无法解决什么,只是那些被换取出来的作品,仿佛是心的投影,得以藉由书写,被生命咀嚼后付诸再造,是写作者自己选择的,最合适面对这世界的样貌。
自此每个字句都成为以及存留下来,成为证明,以自己所能的方式捏造,去对抗,去与这个世界并行,不予干扰,也不须被承认或否认,唯有既存在过的足以崭露。而有些事物,光只要摆在眼前,就会逼得人直视,无从回绕。(印刻文学生活志编辑)
在好久好久以前(印刻文学生活志2017年六月号)
从前他和她是一中女中的王子公主。那是明星高中还明星而不是艺人的年代。没有太多人追求她,也不是太少,但听见有他便纷纷退却了,像开灯的房间看不见烛火。她甚喜欢他性格中坚持到别扭的部分,比如他学古典音乐,竟根本不听流行音乐,去KTV也只会唱一首《朋友》。
第一次接吻她早已从大学休学,他在美国念大学,圣诞期间返乡。她才从精神病房出来,才第一次吞安眠药,第一次上吊。远远地看见他只穿一件薄长袖,冷气团把白上衣吹馁在他的腰身上,衣衫的皱纹亦有一种笑意。那笑意与从前被装在过于宽大、僵硬的泥土色制服中的笑亦没有不同。榕树下他很自然吻了她。大冷天的,竟然还有鸟在啼,巢巢的叶子中找不到那鸟,仿佛是树木本身在啼叫。她开始哭,说不行,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说她已经不天真。说了你的事情。他问到那一步了。她想都没想就说接吻。他又吻了她说他没关系的。可是她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个小孩中蛊似地手舞足蹈在扒撕一棵千年白千层的树皮。
隔天他陪她上台北会诊,他们接了一个十站地铁之久的吻。有一束光,像一束舞台灯光像一支倒挂的紫色郁金香包裹住他们。
后来她不舍得分开,去美国住了数月。他念理工,拿了作品要参加国际科展,科展办在荷兰。那是她第一次去荷兰。在荷兰一星期,做尽游客该做的事。印象最深的是安妮·弗兰克之家。安妮一家躲藏的那书柜不可思议地矮小,不能想象要阻挡庞然四十二臂的历史仇恨。折腰踏进去,里面却意外敞亮。马上想到《安妮日记》里散了一地的豆子和淹在豆里的彼得。也许豆子海里裤裆里的小鸡,和安妮一路摸索过去的笑声。一路上,书里的句子在脑子里走马灯。她才发现他的手一直拦在她头上,怕她一头撞上低梁,或者怕梁一头撞上她。出来之后有个安妮的小青铜雕像,他摆正相机说去拍个照吧。她说不要,说她不要跟安妮·弗兰克合照。他敛起笑容说他懂了,向她道歉。她说不是他的错,不是他或她的错,手指深深穿进他的手指里面。
他在美东的大学城读书。他去上课,她就坐在咖啡厅里看翻译书写文章。她没有学历,他不像其他人介意,只一直鼓励她写。他用的苹果电脑,她不善用苹果的中文输入法,他竟甘心听她口述,他誊打。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文章。她英文在台湾还好,丢到美国就显得破破烂烂。他教她念“中杯”,“Grande”,在露天咖啡座夸饰着嘴型。他的嘴唇粉红红,尾音像一个微笑,她无限地望进去,想要溺死在里面。有时候在大卖场,美国的大卖场出了结账区总有租DVD的自动机器,那是她第一回看阿莫多瓦《破碎拥抱》,看之前神经兮兮地问他,没有中文字幕,她一定看不懂。看完之后,女主角死了,男主角瞎了,她哭得眼睛像杏桃;对他说,其实没有那么难。他抚摸她的头,像是在说:是的,亲爱的,这一切其实没有那么难。但是他们都错了。
分手之后她也不再准备考美国大学,开始了游离在幻觉幻听的生活。离他七年?或是八年?不记得了。她去年结婚之前,写了长长的信给他;解释在一起的一年里为什么她那样混沌,向他道歉。河河说道歉本是自慰。不是的,高中班上三分之二的同学是医生,脸书上绿大褂绿口罩外的眼睛,憔悴中有生机。动态里医学名词的拉丁文如异国的蚯蚓。她会想,啊,那就是我素未谋面的故乡。她的人生被抢走了,被弄坏了,在某一刻就扭曲,歪斜了。
要如何解释:是的,你吻了我,但我并未吻你。是的,你做了我,但我没有做。是的,那时,我与你在一起,但我并不在那里。这一切,要如何解释,又为什么要解释?
那天她跟他说她上台北补习SAT的时候去找了你。为什么?她听见他的声音里有钉子、壁癌,和一整栋废弃的鬼屋。她说因为他根本比不上你。为什么?她听见流沙开始吞噬那鬼屋,鬼的尾巴开始嘬束,脸孔在融化。没有为什么,她说她就是爱你胜过爱他。一面说她自己也哭了,拿头脸身体去撞墙。他拉拦着她,沉沉地呐喊,像身体反刍之后的回音,他说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过几天洗澡的时候淤青从乌云褪成老茶的颜色,一块一块在身上足有手掌大,斑斓得像热带鱼。她心想她是个人人放养其中的鱼缸。
那天她上台北补习SAT的时候去找你。隔着一年?或是两年?忘记了。你一开头就问她有男朋友了吗?她答有。你又问男朋友是谁?她说以前说过的,对面高中那男生。你一脸满意。当然她后来明白那是要减轻罪恶感。后来的事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对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咨询师也是两三年后才讲上来。长裤撕掉纽扣,小裤撕出线头。虽然也不是第一次。结束之后你开始看电视,凭着耳朵可以知道你又在看新闻,国家有人贪污,有人串供,你正义凛然、法相庄严地说起大道理,她静静地穿起衣服,静静地在你旁边睡着。她依然不知道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也许她潜意识想重新被污一次。
他第二次回美国开学那日,说了一句情话给她。她泪不能止,因为那竟是从前你说给她过的。怎么可能迷信语言的人能得到真爱?送机之后她去买了一百颗普拿疼,不多也不少。那时在台南,被推进奇美,插鼻胃管洗胃。活性炭黑得像沥青,她像是把一生的黑夜都吐了出来。从成大调来解毒剂,又被送上救护车,高速公路一路蹄鸣,从深夜吆喝到白天,直推进台大的重症监护室。她的背可以感到一路上医院的地板很流利,毫不疙瘩,像一首童诗。身上插满了管线,红的红,绿的绿。呕吐的时候,心电图会尖叫,她的上身弹起来,牵动一声管线,管线连缀的点滴、机器痴痴地动摇。
转到普通病房,楚楚医生来看她,她想说话,无关紧要的词却像棉花漏出破娃娃:“耳机……走路……铅笔……”她捏扯自己的脖子和嘴唇,眼泪代替语言流了满脸。而楚楚还是一如往常对她说:“好,好,很好。”病房外,爸爸大声重复楚楚的话:“从没看过她情况这样糟?”为什么这个世界的隔音这样差。
后来他们一个在美国,一个在台湾,时差将近一个昼夜。视频聊天贪馋讲到他的睡觉时间,道晚安后就开着放着。他道晚安的笑眼,像不善用餐具的小孩子眯着筷子去拣一颗豆,那筷子的深情。她一面看书一面看他睡觉。他偶尔打呼噜一声传过来,她总像电器被插上电源。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至重一次,他妈妈说了:你配不上我儿子。好几年以后,听说他家族有人生病,她马上想道:伯母,谁家的孩子都会生病。想到这里马上觉得自己邪恶,马上哭出声。伯母——我可能不配当你们家媳妇,但我是真爱你儿子的。后来也明白爸妈当初是不要他父母知道,第一时间才没送去成大,她心里一直有点恨意。
分手后一阵子,他放假回台湾,送了她喜欢的流行歌手CD给她。那个只听巴赫莫扎特伊萨伊的大男孩,微笑捧着荧光浓妆大人头的CD。她才第一次惊觉自己造成了如此之大的伤害。
闹分手的时候也是王子样,盛大的红玫瑰一抱一抱送过来。他在美国,请台南的花店老板写了字条:失去你我会活不下去。陌生的字迹,嗡嗡浮出他的声音。她知道他脸皮薄,竟还要在电话里叮嘱这样的信息,加倍觉得自己恶。可是来不及了。
她当然记得高中时候他在公众场合寻找她的目光,四目相接的时刻对她来说就像是呜呜如泣的火车在隧道里找到那个渐强的光,那个出口。在小小的地下室补习,转头抽过面巾纸,她一定可以看见他的眼睛——回过头来,左手边的河河已经在当医生,而右手边的册册在美国念博士。她以为自己会跟她们一样。
那年,那天,你像夏天的鹅绒被,不合时宜地盖在她身上,感情强烈到凶恶。你说她美,说她才华,对她说与一个美且才的女生“能发生的关系都要发生”。她当然知道那是胡兰成的句子。她从未觉得自己像张爱玲,好比基督徒不曾觉得自己像耶稣。你清澈的恶意,她顿时间感到加倍赤裸、无所措其手足。
也许她早该明白,就像托尔斯泰描写当年的俄法战争,军队弃守莫斯科,撤退时把整个莫斯科城都焚毁了——你也像个兵,在离开她的时候,把不能带走的东西,全部焚毁了。
(2017.3.27投稿)
石头之爱(印刻文学生活志2017年六月号)
每天,我都走去地铁站,地铁上听泰妍的新专辑,再地铁站走到咖啡厅。从第一首听起,像没有书签的小说只会背开篇第一句,永远不能得知结局。水洗AA耶加雪啡一壶。水洗是什么?日晒是什么?流连在字面上,已经得到满足,不需要答案。一切一如我的人生。先细读两百页小说,两百页整。再听王德威二零一五年客座台大,近代中国文学抒情传统的课。两个小时的课要听上四五小时,听的碎屑,句读迟钝的,几乎逐字抄写,非常虔诚。回家洗澡,下身沐浴乳按一下,上身也按一下,瓶身鸭嘴也听话的样子。每个星期三复诊,两排紫红色杜鹃花挟持着医院盛放,有呕吐之势。只有在咖啡厅连缀的座位,穿着连身小超人衣服的小儿兽行到身旁,而年轻母亲向我抱歉的时候,我才会想起:是我该抱歉,他差点沾到我的神经病。或是等地铁的时候,包包装着书、笔记本与电脑,我紧紧握着软香的提把,像抓住铁石心肠的栏杆,才没有跳下去。
美美今年大五,挣扎着把最后两个学分念完。那天她极贬抑地说了,她明明询问多次,学校竟又说“因为申请一次提前毕业又休学两次所以少两个注册章需要再读一学年”——我说“操。”我们说这好像之前看的电影,失业老人在申请福利的过程中,被制度活整死了。我好难过,她与我不同,她对人类还有信心,她不似我干脆逃学。每次约会分开,我都紧紧抱她,她矮小的,细软短发积蓄在我的乳间,她我的发一时汇流,分不清谁谁。我拥揽着她,其实是她从里面把我撑起来。每次美美约见面我一定答应,如饥似渴要见她。也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抓去精神病房,一住又不知道多久。二十岁第二次住精神病房,带了一米的书,看完了竟还不能出院,只好从头再看一次。又或者我哪一天就自杀死了。
崩溃那天,借宿美美。慌忙中没有带药,盯着她的药篮子看。“虽然我吃忆梦返,可是你可以借我两颗思诺思吗?”因为知道我是认真的,所以我们笑得如此大声、快活。没有药效盖在身上,癫痫流泪一夜,我可以听见美美合在薄被里,煎来煎去,睡得极不均匀,极浅,极碎。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可以看见她的房间如此热闹,有杨德昌、伊莎贝尔·于佩尔、朱丽叶·比诺什、伊格言、拉尔斯·冯·特里厄、罗伊·安德森、欧容,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人。突然非常伤痛,她迷信了,就像我躲在书后面。而且我更多的是物理地躲在书后面。一时间,整个关于“艺术是否可以含有花言巧语/艺术是否从来就是花言巧语”的命题,猛地抓住我,如一只太紧的马尾,我的五官被往后拉扯、拉平,进而整个消失了。
我们说到解离,我们的意思是:别人的人生是实线,我们的人生是虚线。意思是:我们没有完整经历自己的人生。
我以前总说妈妈若是可以给我戴贞操带她肯定戴的。而B若可以给我戴副项圈或脖子埋个小晶片他也肯定埋的。第一次接受访问,他说陪我去。又带有余地地说:但你觉得不方便我就不去。这样一说,我就不便说不方便了。受访的时候他坐在咖啡厅后面几个位子。出咖啡厅,他清淡说一句:你刚刚笑得很开心。那是我心中真有一种恨意的。我实在很恨我全身心爱他而他竟然对我或自己或这关系没有信心。
拿掉婚戒之后,又开始有人搭讪。好像在路人的眼睛里重又发现、发明了自己的容貌。然这容貌无论如何是经过了。路人的口齿再怎么清白,眼睛也像两颗陈皮梅。发明也是把十年前前人的发明在发明一次,搬上期刊给人笑话的。听完课,咖啡厅到地铁站,地铁站到家,那两段夜路,走进一个路灯,便投出一个影子,走出路灯,身体便被夜色消化。每走进一个路灯都是一个崭新的影子,高跟鞋也清亮。和白日亦步亦趋的影子截然不同,这城市的夜晚如此多情。然多情也是落花流水的多情。是我身为一个漂亮天真的女生,在身为一个残废之前,那种多情。
每一次你敲门,指节隔着钢门敲击我的心。我要套上拖鞋,绒布挠痒我的脚,却怎么也套不进去。开了门,我像一只满面通红的橘子,落下来,打中你,让你晕眩。你第一次喊我名字,我回家写下,“一、托马斯·曼,‘像一枚金戒指掉在银瓶中。’二、张爱玲,‘房间里有金粉金沙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当我痛苦得厉害,你总叫我不要再读张爱玲了,把《茉莉香片》喝掉吧。事实是,能伤害我的,绝不是张爱玲,而是你。那些年里,我时常想“邯郸学步”这个成语不是这样来的吗?到邯郸学走路,未能得到约略的模样,又忘记他原本的步伐,只好爬着回去了。我觉得之于张爱玲或你都是如此。我忘记在张爱玲之前文章是怎么写的,也忘记在你之前是怎么活的,只好爬着回去了。
用楚楚医生的说法,我是“经过核爆”的人,早已丧失爱人的能力。在B之前尽管交男友,但并未恋爱,我与B有许多暗语,“苹果”是路上有美女快看的意思,“汉堡”是这家餐厅太贵赶快开溜的意思,“薯条”是讲隔壁桌坏话小声一点的意思,“酥皮浓汤”是现在头痛发作想休息的意思,“虾饼”是有男生在看我好不舒服的意思。无数默契,现在想来,每每要下泪,与B确实是我人生第一次恋爱。近来我第一次明白“食之无味”四字,专挑咸酸呛辣吃,嘴里却只有软硬,但不,没有味道。婚姻是——胡兰成给汪精卫写的社论集子——战难,和亦不易。
崩溃那天,去美美家的计程车上,司机大哥不可思议地开话。他说他六十多岁了,但是“厉害得很”,老婆中风十几年,他“只好出去找越南妹”,“好骚啊,旅馆A片一看就会”,世人说没有感情吗,他觉得越南妹很有感情,当初初恋十九岁,初恋情人的两个小弟弟晚上脱光光爬上床睡觉,所以他“当然也脱光光爬上床跟她睡觉”,“哈哈哈”,“小姐你为什么一直哭”,他说女人哭无非是为了男人,男人有什么难的,“越南妹在床上都叫我哥哥”,他一听就开心了,男人女人之间,不就是这样吗?
我当然有脚,我与B的家也绝非300平米,但我总说:“帮我倒杯水水。”不是白开水,是水水,噘嘴飞吻似的叠字。B的驼背拉弓,大脚两步。倒太满是要我学狗舔水,倒太浅是小气。那两步,是我生命最壮丽的时光。
这才想起起初初动笔写那小说,才写了一小段,只拿给美美和B看。美美赞好。B看了说了一句,“我的奕含,要变成大家的奕含了。”精神病患的定义是:无论与谁在一起,都无法真正幸福。做什么美人、千金、天才,我只想健健康康地爱人,健健康康地被爱。也许我从来有自毁的倾向。小学二年级时在作文簿写了;“妈妈每次打我,好像有一颗大石头压在心上,我想自杀。”“石头”两个字的“口”部分写得极饱、极深、极刻,几乎要撑破绿纹格子,象形那幼小、却如此巨大的悲伤。
(2017.4.26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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