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开往苏州的动车,蓝色的窗帘半遮挡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我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开衫,一条灰色A字短裙配灰色的半褪裤,用蛮力提着一个蛇皮袋,屏住呼吸从中央走廊走过。我安静地坐下来,懒懒地坐着,旁边坐着一位看似年过古稀的老人。他穿着干净的衬衫,束在腰里,他看向窗外的样子让人觉得这位老人正沉浸在某一种回忆里。
这位老人是微软公司的初创员工,年轻的时候在美国工作,退休之后做天使投资人,去上海出差。这些信息是和老人之间蜻蜓点水式的对谈中知晓的。一路上我半带着敬重的心情,可又仍旧安静,并不敢半点放任自己。临下车时,老人出于一种礼貌客气地问我:要一起吃饭吗?这一出乎意料的问候,让我一刹那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以及对人的认识有一种异样的感受。我出于害羞与胆怯,礼貌性又更多是本能性地说:不用了。老人似乎眼神里有点异样,礼貌又绅士地点了下头,消逝于人海里。后来我每每想起这个场景,有一种淡淡的伤感,觉得那样的回答有点过于绝情。那一年我二十五岁。也许现在那位老人已经不在世了。
在读书的时候,我凭空仰慕于《大明宫词》原著作者孙自筠教授,却自始至终并没有见过这位作家。他是我们系里一位退休教授,那时候他早已年过花甲。夏天,树荫庇护着小路,我走在路上,有位老师叫住我。他是数学系的一位退休老师,姓万,我们称他为万老师,那时候他已经七十岁,在研究一种计算机输入法,让打字更加快捷。他的夫人是一位医生,已退休,老太太小小的个子,精神矍铄,眼神温和而有力。万老师所研究的输入法只是他爱好中的一个,他拿出一本厚厚的字典,给我们讲述汉字部首组合的规律。
年过古稀的万老师对自己的创造力仍然充满着好奇心,万老师常和青年学生们来往,他总是能清晰地叫出学生们的名字,清晰地说出他们是哪个系的。他眼睛鼓鼓的,说话声音洪亮,总是很诚恳地对学生说:“我喜欢认识年轻人”,之后便语重心长地提醒我们:要勤奋,一辈子要学习。有一次,我收到万老师的邀请,同到来学生有十几个,多是不同系的,似乎这样的聚会让大家觉得特别珍惜。万老师和她的太太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很多是四川菜,让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万老师和老伴安静又郑重地坐在那里,招呼大家吃菜。老师只是说想和大家聚一下,并没有提到其他的。几年之后,我总被这位退休老教师所表现出的对生命的不舍与敬重而感动。那一年我十八岁,对未来充满幻想又不知是为何物,而后几年,我却没有再去拜访过万老师了。
我上过最有趣味的代数课是在初一,那是一位英俊潇洒的老师,长相有几分像周华健,笑起来牙齿洁白而光亮。代数老师总是穿着格子西装配皮鞋,他与一六班女班主任的恋爱的新闻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初一班里的女孩子们在他的课堂上眼神都放着光,被他课堂上的幽默打动。这堂课上我们英俊的代数老师早早地就告诉我们:讲完课后要留出几十分钟给我们表演一个魔术。全班无数双小眼睛里都亮着光,我们沉浸在这位老师所带来的惊喜里以及新鲜感带来的幸福里。
他要给大家变魔术,他新学的魔术,他全身洋溢着对未来与生命的喜悦,一种松弛里所散发出来的光明,一种青春所自然流淌的幸福。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上把玩的几个钢圈,五六个钢圈在他两只手中似是交叉似是分离,从五个变成三个,再变成一个,茫然间没有如期变出来招式时,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容明亮地如刚出山的太阳,那时候,我们看不见忧愁,更不知何为愁。后来,我们离开初中,听说代数老师离开了学校去社会上闯荡了,和一位家境好的姑娘结婚了。
人与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感动与牵引,都可能会成为一个人一生中温暖的记忆。当时空无数次交错后,我依旧向你挥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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