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自私,越来越机械。这是我从一六年开始一直到现在的感觉。
小阿姨在年初的时候突然被检测出心脏有问题。当时只是听她说心脏有杂音。所以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可阿姨却一次又一次的上医院进行复查,这让我觉得有点她太小题大做了。之前也有认识的人被检测出心脏有杂音,医生给出的解释是生活压力太大了,导致心律不齐,要多注意休息。我打电话给小阿姨,叫她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可能就会好的。
半个月后,我去了趟外婆家,外婆告诉我,小阿姨是先天性心脏病,要做手术。外婆觉得很奇怪,明明她和外公都很健康,其他的三个孩子也很健康,怎么可能就只有老三会有心脏病,还是先天性的。要是先天性的话,小时候怎么没发现,怎么会在四十三岁的时候发现?我觉得外婆说的很有道理,我说可能是医院检查出问题了吧。我还特意列举了我爷爷之前检查出现的各种乌龙给外婆解释,肯定是医院检查有问题,得上省里的大医院去检查。
爷爷去年一整年几乎都在住院。几乎每隔两三个礼拜,我就能接到伯父的电话,告诉我爷爷住院了。远在上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次数多了以后,我也开始厌烦了。自从我开始工作后,伯父就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前几年我都默默接受,但是慢慢的我也感觉到压力。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经常会因为想着怎么样给爷爷奶奶还有我妈妈养老而睡不着。
我的唯一目标就是努力挣钱。钱很重要,钱很重要,这个观念一直深深的压制着我。D H Lawrence《The Rocking-Horse Winner》里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挥散不去“There must be more money,there must be more money.”
我不敢回家,死守着那份工作,在纠结的边缘痛苦不堪。我要是没钱了,以后谁来撑起这个家?
去年年底小姑从东莞辞工回去了。她说回去照顾老人。爷爷脾气变得很不好,整天说他这里疼那里疼。县医院去过无数次了,隔三差五的就去住院,医生查不出问题。带他去市里检查,市里的医生也说没什么毛病。建议家属带他去看精神科。爷爷为此非常愤怒,认为市里的医生是庸医。今年一月,堂哥带着爷爷去省里检查了,该做的检查全做了,省里医生说就是肠道上的血吸虫病,没什么严重的。医生建议给爷爷开点治疗精神的药物。
于是伯父偷偷的把控制精神的药换到普通的瓶子里,告诉他这是省里医生开的药,在吃了一个礼拜后,爷爷就好了。伯父把药拿了回去,说既然好了,就不要吃药了,是药三分毒。爷爷说那个药真管用,还是省里医生厉害。我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接话。
我告诉外婆说,要不我带小阿姨去省里查查看吧。反正我最近也辞职了,暂时没有工作的打算。外婆害怕会耽误我的前途。我说,努力也不在这一两天了。于是打电话给小阿姨,告诉她说,要不我和她一起去省里检查一下。小阿姨当时答应了。
但小阿姨最终还是怕麻烦我,跟姨父两人默默上省里检查了,没告诉任何人。检查结果出来后,我找小阿姨要了心超图,发给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是国内很心脏权威专家的学生。他看完阿姨的心超图以后,立马打电话给我说,我阿姨这种情况很严重了,并告诉我,必须要做手术,做手术要怎么选,注意什么之类的。挂掉电话后,我崩溃了。
之前一起聚的时候,他给我们看过心脏手术的图片,也具体解释过心脏手术的步骤。当时我就被吓得半死。庆幸我的亲朋好友里没有心脏有问题的人。结果万万没想到不到一年,这个悲剧就出现在了我世界里。
电话里,朋友明确告诉我,小阿姨的情况很严重,而且强调小阿姨还很年轻。是啊,小阿姨还那么年轻。我很难想象,手术完了以后,要终身吃药的生活。我蹲在房间的角落里,恐惧和不安一阵一阵侵袭而来,我甚至害怕到哭出声来。
九年前的某一个晚上,我晚自习回家后,看到妈妈神情涣散的坐在沙发上,一言不语。我问她怎么了,她说爸爸脑溢血住院了。她可能要去一趟义乌。我当时对脑溢血没有任何概念。我问妈妈严重吗?妈妈说,先住院观察两天。我就以为不严重。洗完澡就睡了。但我记得妈妈一直没有睡,她一直坐在沙发上。
我想当年的妈妈是坚强的,她比我坚强。后来妈妈从义乌回来,甚至还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告诉我不要担心。所以我一直以为爸爸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住院而已。我不知道当年妈妈和外公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经历了什么,他们是怎样找到车子把重度昏迷的爸爸从义乌带回荆州,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系荆州这边的医院,找到专家找到床位住进去的。我只知道他们完成了这些事情,我只知道每天去缴费的时候,账单上长长的数字。我只知道那个病房里,只要一有床位的帘子拉上,就会看到护士端着一盘一盘沾满血的棉球从里面出来,然后那个床位上的人就不见了。我还看到曾经有个小伙子跪在地上求医生,求医生给他父亲治病,他把他的工作证,身份证全拿出来了,告诉医生说,我是哪个公司的员工,钱我一定会付的,希望您救救我的父亲。可最终,他的父亲还是被家里人拉回去了。因为没有钱做开颅手术,所以只住了一晚以后就离开了。
人们都在取舍。人们都在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进行选择。生命在利益面前是那么脆弱和渺小。
我讨厌医院,我讨厌生病,我害怕没钱。
我打电话给外公,告诉他小阿姨的病很严重了。必须要做手术。外公说,那也没办法了,只能乐观的去面对。幸好小阿姨是公职人员,她还有医保。
今天一大早,我还没醒,妈妈就跑到我房间里说,大阿姨打电话给她,叫她让舅舅今天去武汉看看小阿姨。妈妈说她打电话给舅舅,但舅舅说他不要去。舅舅和大阿姨小阿姨因为种种事情闹的很不愉快,有很大的隔阂。我问妈妈去不去,她说她要怎么去呢?她都不晓得医院在哪里,不知道怎么走等等等等。她找了很多理由。我说,好了,你不去就不去么。舅舅不去,那就不去么。妈妈还在不断找不能去的理由。妈妈问我去不去,我说我不去。我等考完了去。
中午的时候,妈妈说她要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去逛街,问我去不去。我说我不去,我要准备考试。
曾经我的总监跟我说过一句话,对我影响特别大,总监问我,这个事有没有达成的可能性,有的话是不是可以找找方法试试?
不要为你不做一件事找各种借口,你不做就是不想做,你要真想做这件事,怎么都有可能做成。
其实妈妈就是不想去。她要想去,怎么都可以去。她就是不想去。她问我去不去,我也知道什么意思。我觉得很寒心。我觉得妈妈离我越来越远。我甚至觉得,这不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不是这样子的。
她跟她现在这个丈夫一起生活了快七年,她已经深深的被她现在的丈夫改变。而我对她的印象却还停留在九年前。
我想这就是原因。这就是我一直在苦苦寻找却没能找到的答案。爸爸走了以后,我觉得妈妈就是我世界的唯一,她想要什么我都满足她,我都按照她的意思来生活。我以为我是不计回报和付出的,但是我错了。在我悲哀的发现,我把她当成我世界的唯一,但她却不是这么想的时候,我崩溃了。妈妈最爱的是她自己,并不是我。
突然发现自己好蠢啊。我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我现在才发现回不去了。这是个多么令人绝望的世界。
小阿姨手术的时候,大概就只有姨夫留在她身边了。之前小阿姨跟我说她觉得她很不甘心。好不容易小孩子上大学了,日子慢慢好起来了,却遭受这样的重创。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大家好像一直都活在泥塘里,一直都走不出来。
父母,姊妹,儿女,这些社会关系到底是什么呢?
大家不都还是在机械的过自己的生活。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挣钱,花钱。我可以完美的和这个世界隔绝。没有情怀,没有理想,没有羁绊。
在一个连亲情都不存在的社会里,我不敢再去相信其他的感情。这就是个冷漠,自私而又机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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