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的地方离家六十多里,每个周末来回动车,几乎会在每周同一个时间在那个公交站等同一趟车。
上个周六,整个城市笼罩在暴雨来临之前的闷热里,我穿短袖撑着太阳伞在车站等公交。一个男人坐在公交站牌下的阴凉地上,旁边几个条纹的尼龙袋围绕着他,他穿一件领口有破洞的灰白色旧T恤,老旧的工装裤,解放鞋,满身尘土从工地过来的样子。
他在吃饼,牛皮纸袋子上印着“特色酱香饼”,浓香扑面而来,一口一口吃得着急,像高三时候赶着吃完饭要去复习的我。
吃完一袋酱香饼,他把袋子揉了揉了装进其中一个尼龙袋,在另外一个袋子里翻出一个可乐瓶,“咕咚”、“咕咚”,一气喝完了瓶里的大半瓶白水,然后把瓶子放回另外一个全是空瓶的尼龙袋里。
走过几辆公交车,他丝毫没有动作,我猜他是和我一样要去火车站。可眼见他吃完收拾完,惬意地往那堆尼龙袋上一瘫,竟舒服地乘凉起来。
公交站还有另外几个中年大姐,站着唠嗑,拉着东家长西家短。一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冒冒失失地冲到我面前问去火车站怎么乘车,着急忙慌的,我告诉他车次并告诉他只有两站路很近,他才稍微冷静下来。
车来了,他跟我上同一辆车,我径直走向后排落座,他则在司机背后坐了下来,经过第一站的时候,他一气冲到车门前抬头问我到了没,得知还有一站又老老实实站在车门前,拉着吊环注视着窗外。
我看他,大约五十岁上下,穿一件洗得微微发黄的白衬衣,衬衣里面保守地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后背沾着从背心里渗出来的汗珠,密密麻麻跟雨点似的。
戴一副半边金边半边无框的眼镜,头发是中规中矩的短发,单肩挎一个军绿色的牛津布公文包,塞得鼓鼓囊囊,还有一个购物袋,看样子全是方方正正的书或者文件,勒得半边肩膀沉下去一截。
整个车厢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在玩手机,独他好似与世隔绝,全程没有看过手机,紧抓着吊环盯着外面的路。我看他的样子,很像是九十年代的大学老师,又像是什么公司的老员工被派到乡下来开会,不由得自己在心里赌起来,于是决定下车要和他攀谈攀谈。
下了车我们往乘车通道走,他果然主动来问我,很有礼貌的问我是哪趟车,我顺势搭话问他是不是来出差的,他似乎很有话欲,接过话头开心地聊起来。
果然是大学老师,这次来我们这边的大学开会,说到这边大学有个民族学的研究小组,满是兴致与称赞。话语里遮不住知识分子对于研究的向往与钦佩,满怀谦逊的学习态度。我在心里暗喜,果然没有看走眼。
过了安检,我的车次在二楼,他在一楼,我就拎了包往上走,他点头示意,跟我挥手说再见了,我上了电梯再回头看他,他又挥手跟我说谢谢你,再见。
我上了电梯回头看他,拎着包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沉稳,与整个候车厅格格不入的时代感围绕着他,我觉得他甚至有点老土,但是那股认真的劲儿,衬托得只会低头玩手机的大家好尴尬。
至于那个吃饼的男人,直到我走的时候他依然没有挪动过。大概,他就只是在站台下纳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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