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阳光

一方阳光

      五间厢是一种开阔式的建筑，中间为厅堂，两侧为室，外加中小厅，布局以中轴线对称分列，有四水归堂的吉祥寓意。厅堂、左右两小厅的门都朝外，门也偏大，外有一条避雨遮阳的长廊。若是没有围墙，屋里摆设一目了然。这房子用石头砌成，红瓦盖顶，红砖铺地，当地人称之为“石厝”，站在屋外看，乱石堆砌的外墙，犬牙交错，如同宋瓷的冰裂纹。这是沿海地区为了防御台风而形成的独特建筑风格，我是在这样的石头房子里出生成长。

      五厢房的厅堂，门很大，向南。向南没有窗户，阳光只能从房门伸进来，中午的阳光越过长廊，倾泻下来，泼在地上。照门框的形状，在六角红砖上画出一大片长方形。这是一片光明温暖的地界，像一块发亮的地毯。

      然后，一把用竹子编成的摇摇椅，摆在阳光里。一双筋脉突出的大脚，走进阳光，躺在摇摇椅上。一个女孩坐在斜前方的小板凳上，看着电视。这就是我和我的祖母。

        在那一方阳光里，我看着电视连续剧，不能自拔。奶奶坐在摇摇椅里陪我干看，她大字不识，听不懂普通话。每当电视里出现一男一女，她总是问：“他们是夫妻吗？”若是有年龄差，就问：“他们是母女吗？父子吗？......”常常要从头到尾给她普及一下剧情。第二天，换了另一部电视剧，她也不知道，以为看的还是昨天那部。在我不耐烦的语气里，她渐渐沉默，不久就在摇椅里睡着了，午后的阳光经过长廊、长廊下挂着的香炉、灯笼，斑斑驳驳泻在她身上，遗世而孤独。电视声音变小了，仿佛无声中的呢喃。让她去房间里睡，她说：“你难得放假在家，我陪陪你。”想给她换台，看她最喜欢的莆仙戏，她又拒绝，“都看腻了。”

    这是奶奶难得的休息时间，她子孙满堂，都有出息，却还是不肯停下那劳碌的身影，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而且，她的腿静脉曲张得厉害，小腿上的静脉浮肿起来，如根根环绕在瘦杆上的虬枝，可怖之极，一不小心，静脉就会被擦破，血就奔腾不息，流个不停，得颇费一番周折才能止住，然后包扎。这种情况更需要她少走多坐，然而，她总是不肯。

      只有我放假在家时，她才会心甘情愿坐在摇摇椅里，看着她不懂的电视剧，问着千篇一律的问题，聊着千篇一律的天。“在学校都吃了什么？”“穿得暖不暖和？”“成绩怎么样？”“我那里有你姑姑买的苹果，我去拿给你吃，好不好？”......

      聊到最后，无话可说，就嘟囔着“这太阳真暖和。”然后，无声看着我。受不了那目光，我常常故意走到摇摇椅后面，站在门槛上看电视，这时，泻在她身上的阳光因我的阻挡，更少了，她就沉默地看着电视，渐渐睡着。

    等下一个假期，又如是周而复始。